江衍摸了摸瘪瘪的钱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先处理正事要紧。”
说罢,撒腿就跑了。 沧雪:“……”这人可真要脸。 他们跟着慕寒卿进入了春晖客栈。春晖客栈中正是生意鼎盛的时候,满座上都坐着各色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客人。慕寒卿找了一圈,愣是没找着赤颜人。 慕寒卿不由心中诧异,难道他们真的被人耍了? 忽然,店小二热情地凑了过来。慕寒卿心中正烦躁,想也不想就摆手道:“不喝酒不住店。”
那小二神秘一笑,凑近低声道:“大人们是在找一个红衣金面具的夫人吗?”
慕寒卿一听,立马激动道:“你怎么知道的?她现在人在哪儿?”
店小二手一举,向江衍他们道:“诸位请随我来。”
沧雪和江衍对视一眼,不由抓紧了腰间的九幽。难道,那人要的就是引我们过来,所以才绑架了赤颜? 可是,要找他们何须这么费事?直接进大理寺不是更容易吗? 沧雪他们跟随着店小二的指引,来到了一间房间门口:“夫人已经等候在内。”
沧雪将慕寒卿和江衍两个挡身后,以防打起来这两个本事稀松的家伙碍事。 她一进去,没有看到埋伏,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坐在那里喝茶的红衣女子。 是赤颜。 沧雪只觉得大脑一阵迟钝,迟疑道:“颜姑姑,你不是在大理寺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赤颜站起身,走向沧雪。沧雪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不料赤颜却是轻轻拉住了沧雪的手,眼中是沧雪熟悉的温柔:“阿雪,你们跟我来。”
江衍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但他没有说。慕寒卿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而,就在赤颜从他身边走过的那一瞬间,他身为捉妖师,灵敏的嗅觉立刻捕捉到了一阵异香。 那是一种不同于任何花草提炼出来的香气,准确来说,只有修习过闻香符的捉妖师才能察觉得到。 这是……慕寒卿的脑海里有一个名词一闪而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沧雪跟着赤颜来到了另一个房间里,只见一个黑衣男子双目紧闭,戴着黑色的面具,似乎已经昏迷。 “他是……”沧雪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看样子也不像是妖,只是个凡人。 “他叫瞳。”
赤颜看了一眼沧雪道,“他曾经的名字,你也许已经听说了,叫唐目。”
什么?!不光是沧雪,连江衍都吃了一惊。 他们何止听说过!不久前还通过晴薰将这个叫唐目的人了解了个透彻,江衍还曾觉得这人奇怪,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这个失踪已久的人! 江衍立马问道:“夫人,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赤颜捋了一下鬓角的碎发道:“他想杀我,被我设法骗到了这春晖客栈,费了一番口舌,用我赤狐族特有的控心术才将他稳定了下来。”
没错,赤颜是故意跟他提起晴薰的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情绪失控,从而才能使控心术得到最大的发挥。 沧雪没有想到这个已经快淡出人们视野的唐目居然会突然出现了,而且他还打算杀了赤颜。这么看来,他应该已经在为赤狐族长做事了,可是,为什么呢? “颜姑姑,他也是族长的……”沧雪试探着问道。 赤颜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当初误会晴薰公主后,便将所有的仇恨都倾泻在了洛桑皇室的身上,当时族长就看中了他独特的蛊惑能力,就将他专门训练成了修罗坛的第一杀手。”
“修罗坛……”江衍久居洛桑,自然是听说过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这个组织独特之处就在于,杀手的目标往往都是皇亲贵族,甚至有人说,只要他们想,哪怕刺杀皇帝也不在话下。 历代皇帝都很头疼这个组织,然而,朝廷的那些正规军那这些神出鬼没的杀手一点办法都没有,谁也不知道这些家伙的老巢在哪里。 早年间这些破事都归大理寺管,江衍以前的大理寺卿大多怕事,都是缩头不管。直到江衍接管大理寺,和几个修罗坛的人交过手后,他们才收敛了一点。 却没想到,这堂堂的恭亲王世子居然蹚进了这浑水里。 沧雪却是不知道这修罗坛是什么幺蛾子的,她只是觉得好奇,皱眉看着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唐目问道:“这人有这么大能耐?”
赤颜看着唐目那紧闭的双眼,道:“不,他的武功倒是其次,只是他的眼睛很特别,只要他看向别人的眼睛,他就可以随即控制住那人,读心,甚至操纵别人,哪怕是武力法术高于他的人,也都难逃他的控制!”
这也就是族长器重他,甚至刺杀晴薰的行动都要刻意避开他的原因。这个瞳很恐怖,一旦与他们为敌,将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对了,刺杀晴薰! 赤颜赶紧拉住沧雪道:“阿雪,晴薰公主有危险,你们赶紧回皇宫!”
江衍只愣了一下,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而沧雪也是看到唐目再结合赤颜的话,一下就明白了。只有慕寒卿不明所以,还傻傻问道:“为什么?”
沧雪隐晦地看了他一眼,道:“兵分两路知道不?调虎离山知道不?”
慕寒卿:“……” “平日里有空跟你大哥多学学。”
沧雪丢下一个嫌弃的眼神,然后对赤颜道,“颜姑姑,这次多谢您了。”
赤颜鎏金面具下如寒冰般终年不化的忧伤已经消散,她微微一笑,仿佛能让人穿越时光,看到她当年的风采:“你们放心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沧雪感激地点点头,正准备和江衍离开,就听到慕寒卿突然鬼叫一声,而后道:“你你……不对,你们先去,我还有话要问她!”
这个“她”,指的是赤颜。 连江衍都愣住了,不明白这兄台在这紧要关头是闹哪一出。沧雪正想问他要干嘛,就被江衍打断了:“那行,不要耽搁太久了,待会儿皇宫里见。”
说罢,拉着沧雪就离开了春晖客栈。 离开了歌舞升平的京街,沧雪终于忍不住问道:“他们两个有什么好聊的?”
江衍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寒卿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我们还是等他回来自己告诉我们吧。”
沧雪本就不喜欢插手别人的事,她只不过是怕那捉妖的跟她姑姑过不去,既然没事,那她自然不会去深究。当务之急,还是保护晴薰重要。 她想起了还在晴薰那儿当宠物的叶言,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叶言的实力沧雪是最清楚的,虽然比不上沧雪,却还是有点本事的。想来只要不是特别棘手的对手,叶言应该都有办法拖延住的。 沧雪正这么想着,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声响遥遥地从皇宫的方向传来,好像狐鸣声! 沧雪的美眸忽然睁大,立刻拉上江衍就向皇宫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怎么了?”
江衍也听到那声音,却不知道有什么含义,一脸莫名地问道。 沧雪面色凝重道:“那是我们青丘九尾族弟子联系的骨笛声,叶言在求救。”
此时的叶言已经不再是狐狸的样子了。他恢复了人身,正在与眼前的一波又一波杀手厮杀。斓月宫中,尸体的血染红了精致的雕栏玉砌。 最初,有宫女禀报斓月宫少了两个宫女的时候,叶言心中就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了。 没想到,这天夜里,他刚跳上树,就与那些企图翻墙而过的杀手打了个照面。 那些杀手还以为他是只普通的狐狸,正打算杀了他,却只看见红光一闪,就保持着一脸惊骇的模样跌下了宫墙。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后面那些杀手就不敢再轻敌了。这些杀手似乎并不惧怕身为狐妖的叶言,他们就如同那天沧雪在翠微山遇到的那些奇怪的人一样,都被灌输了很强悍的力量。甚至,他们还能凭借着人数优势与实力不低的叶言战上一场! 叶言一把长剑在手,一手结印,所到之处灵力翻飞,打斗之声早已惊醒了晴薰和鹊音。鹊音刚跑出来,就被一个杀手趁乱打晕了。 那杀手已经提着刀进入晴薰屋里,晴薰早就吓呆了,闭着眼睛,握着匕首的手都颤颤巍巍,颤抖着声音道:“放肆!你们……啊!”
那人刚上前一步,忽然就停住了,连表情都凝固了。晴薰刚睁开眼,就看到一把剑将那人捅了个对穿! 那杀手歪着头倒下了,那把插入他身体里的剑也随即拔出,快得晴薰根本看不清拔剑之人的身影。杀手溅出来的血有几滴落到了晴薰的裙子上,她的裙摆很快就染红了。 “公主,退后,小心。”
那个提剑之人的身影始终挡在她的面前,她虽然看不见他的脸,却觉得莫名很安心。 已经是多久,没有这种安心的感觉了? 大概,从目走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此刻,叶言却是没有心情思考晴薰的想法了。他最为拿手的“游龙”和“惊鸿”都已经施展过了,好在杀手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了。 叶言剑气中带着灵力,一剑划破了最后一个刺客的脖颈。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他恍惚在那死人身后又看到了一个人影! 难道还有? 叶言一瞬间希望是他眼花了,直到那静静站着的人从黑暗里走向他。 在看清那人的脸后,叶言当即虚晃一剑,另一只手却悄然探进衣襟里,不动声色地掏出了一只骨笛。 然而,那人只是冷笑了两声,叶言的剑气还没靠近他,就被他周身强大的灵力硬生生地震飞了出去,他手中的骨笛也顺势掉在了地上。 “咳咳……你……”叶言咳出一口血来,用剑鞘支撑着自己站起来道:“血辉,居然是你亲自来了!”
血辉整个人包裹在一个黑色的长袍里,叶言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够看到他一侧袖子里若隐若现的干枯的手爪。 那双手干枯瘦削,一层皮紧紧地裹在骨头上,活像一只鸡爪,那修长的指甲上还隐隐泛着紫红色。 也不知剖过多少人的心脏。 这么一想,叶言只觉得一阵恶心。但是他还要强忍着,因为他身后还有一个需要他保护的晴薰。 血辉看着提起最后一丝灵力冲过来的叶言,连动都不动一下,活像一个木头桩子。 然而,无论叶言将他那最后一丝灵力如何安排到了极致,他依旧不能使血辉移动半步。 叶言知道,他是在螳臂当车,做无谓的挣扎。 血辉是何人? 赤狐族族长,青丘五大族长的第三族长,地位仅次于沧流和涂山望樽,但这排名并不是按实力排的,只不过五个人中沧流和涂山望樽的名望更高一些罢了。要真论实力,沧流和血辉之间谁胜谁负,还真是个未知数。 不是因为血辉的实力有多强,而是因为血辉的实力根本就没人清楚。 这么多年来,血辉很少出席青丘的公开活动,一直对外宣称在闭关修炼。所以根本就没人清楚他的底细。 但至少,这回叶言是见识到了。 放眼青丘,除了沧流能与之一战,无人可敌。 血辉看着上跳下窜折腾了半天的叶言,终于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隐约可见惨白的利齿:“玩儿够了吗,小子?”
叶言心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死亡近在咫尺的感觉。骨笛不在,身边还有一个晴薰,他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血辉一闪身,就在这一瞬间,叶言猛地推开了晴薰,用尽最后的力气道:“快跑!”
晴薰就在那一刹那,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样一个身怀绝技的大侠,原来却是那般玉树临风,即便是身染血迹,依然有掩盖不住的英气,眉目间…… 倒是有几分像那只小阿言呢。 血辉的鸡爪已经抓向了叶言。 难道,要像那年一样,再次让一个誓死保护她的人受到伤害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我而去?为什么啊?! 晴薰早已哭干了眼泪,可眼泪救不了眼前那个人。 她总算明白了,她的退让,她的怯弱,并不能换来同等的妥协和退让。 圣人告诉我们要以理服人,但他们漏了一个前提条件,首先你面对的要是个讲道理的人。 但在这个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人往往比讲道理的人多。 面对那些对你耍流氓的人,你只能比他们更流氓。 晴薰不决定知书达礼了,她决定耍一次流氓。 她没有逃跑,而是纵身挡在了叶言面前。 叶言大惊:“公主殿下!”
血辉也没想到这个柔柔弱弱的姑娘突然间就不要命了。这个丫头身体里有荼锦花,暂时还不能伤害她! 血辉的杀招急急地收了回来,差点憋出内伤来。还没来得及把那碍事的姑娘扔开,那姑娘却不知什么时候拿到了那扔在一边的骨笛,用尽全身的力气吹响了它。 那种无惧生死的眼神,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哪怕是血辉这样的魔头,心中也是一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