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堂屋。
霍子珩坐在竹椅上，眸子低垂神色淡淡，素日里喜欢拿在手里的破蒲扇静静置于一旁。
门外一声接一声的自报传来，他久久未动。
霍氏见他这般模样，咬牙，一脸狠意，“你在家里待着！老娘去替你撕了他们！”
她走出堂屋，在廊檐一角提了桶潲水就往外去。
堂屋传来男人一声嘶哑嗓音，“阿娴。”
“你别管我！你是文人，撕人这种事你做不出来，老娘是土匪，可不在乎什么体面不体面！他们就该死！”
霍家院门砰地打开，脏臭潲水对着门外站的人兜头兜脸泼了出去。
一群站在权势顶峰的人，身份尊贵，高高在上。
此刻却无一闪躲。
妇人嗓门高，骂声早飘出院子外，闻人靖等人听着了，也知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闭着眼承了。
农家潲水多为厨余垃圾，油腥菜汤烂菜叶什么都有，泼到身上，脏水哗啦啦往下流，残渣沾满头脸衣裳，教人狼狈无比。
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在空气中迅速蔓开。
便是寻常人沾着都觉难受，闻人靖却面色不改，再次朝着院子作揖，“闻人靖，求见霍先生！”
“求见？你们怎么有脸找上门来？”霍氏将木桶往地上狠狠一扔，横眉站在院门处，指着闻人靖一众鼻子厉骂，“需要人救你们，用得上了，想起霍子珩来了！当年你们对霍氏一族狠下杀手灭人全族的时候可起过恻隐之心？可想过放霍氏一马！霍氏满门最后只有霍子珩一人逃了出来避世苟活，便是如此，你们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也从没想过放过他！想混入流放之地灭口的小动作，你们从来不曾停止！”
越骂，霍氏眼睛越红，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
她心疼她家穗儿爹。
在这个地方躲了那么多年，只为避世，忘却前尘。
好不容易过往的伤痛淡去了，这些人却冒出来，硬要将男人心上的疤再撕开，让他痛，还要把他架到火上烤！
“他要不是命大，早就在你们不断算计中死了！
如今你们来求什么？让他帮什么？霍氏一族上百口人命！
只因为脑子聪明擅谋略却不肯给你们当刀子，就得被你们灭杀！合着你们的命是命，别人就是蝼蚁！
老娘告诉你们，你们死活是你们的事，霍子珩帮不了，也救不了！他当不了你们的救世主！”
妇人身板挺得笔直，泪沾满脸，“一群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畜生！滚！都给老娘滚！敢往我家院里踏一步，老娘抽你们的筋拔你们的骨头！”
闻人靖，东濮皇，大融皇，四小国君主，站在原地，被骂得哑口无言。
周围各处原本安静的角落，因为霍娘子的话骤变喧嚣。
徒北村村民们原本只是躲在旁边，想着跟以往一样看个热闹，没想到会听到这番秘辛。
大家伙只知道霍先生是有大学问的人，却不知道原来他身后还有那么悲惨的一段往事。
而杀了霍先生全族还屡屡想加害霍先生的人，就是刚才他们热议的什么皇什么王爷！
愤怒在村民们心头爆发，一个个从角落冲了出来，怒吼，“原来是群畜生！现在还敢找上门来！”
“霍先生霍娘子不欢迎你们，徒北村不欢迎你们，快滚！”
“管你什么皇地皇天，先生的仇人就是我们的仇人！滚！”
“滚！”
怒吼声喧天。
对面苏家院子，苏阿爷、苏阿奶……所有人也都冲了出来，跑到对面挡在霍娘子面前，目光无不愤怒仇视。
他们知道来的这些是什么人，是各国下九国通缉令的君主。
孙儿孙女曾被这些人通缉，他们并不觉生气愤怒，九国从没能在孙儿孙女那里讨着好。
可是九国通缉令的事他们忍得，霍先生被灭全族的事他们却半点都忍不得！
苏家当年初到流放之地，最先释放善意帮助他们的就是霍先生！
那是人品、风骨都当世无双的霍先生！
苏阿奶跟鲁嬷嬷搂着霍娘子，皆心疼掉泪，“阿娴，咱不哭！都说恶有恶报，那些害过霍先生、害了霍家的人，如今都在遭业报！”
苏阿爷领着苏大苏二，手里各举着锄头镐子直指对面脏臭的七人，“流放之地那么严密的防守，你们都能派人混进来当细作，当年大融来人还在城里挑遍对手，你们的脑子都精着呢，求别人做什么，求你们自己就成！赶紧滚！”
大融皇嘴唇蠕动，一个字蹦不出来。
当年归一阁几个高手确实混入流放地，但是没一个能活着离开，因为这事，苏九霓跟白彧还花了一年多时间查出归一阁所在，去踢了馆，顺走了归一阁的神兵图碎片。
那些年但凡跟苏九霓那群人对上，吃亏的全是各国。
可先动手的，也确实是他们。
他此刻根本不敢辩驳，南桑铁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杀到大融国境。
大融皇帝如此，其余人亦然。
顶着一身臭味及脏污，他们只能凭人臭骂。
丰岚皇心态最为坦然，来之前他连奉上脑袋的准备都做好了，被泼潲水、被骂一通，是最轻的。
东濮皇直接摆烂，他东濮都快没了，这些待遇算什么？
怒吼声、厉骂声、棍子敲地声汇聚，声势之大直冲云霄。
这还没完。
吵闹声中，又一声大喊传来，“师娘！我们弄了两桶黑狗血！您今儿泼个尽兴，除秽！”
苏武跟苏安一人一个木桶，里头装的狗血满满当当，快步往这边走。
小麦穗紧随其后，手握匕首满面煞气，“大胡子叔叔带人把周围出口全堵了，娘，只要你说一声，姑奶奶今儿就把他们砍成百八十块，运到东海喂海鱼！”
冰儿手里捧着个大木盒，“冰儿新驯养的骨虫吃骨头，师娘不用辛苦剔他们的骨头，骨虫能钻进去把他们的骨头吃空，特厉害！”
最爱凑热闹的老头从药房跳了出来，献宝似的拿出一个药袋子，“老头儿这也有好东西，刚才紧急配的顶级泻药！等他们没了骨头，给他们喂下这个，让他们日后只能躺着拉撒！”
冲天喧嚣弱了一瞬，复又冲天。
七国的更沉默，有人忍不住扭头，看向苏家院门口捧着大碗茶看戏的人。
玄景帝歉意微笑，“抱歉，帮不上忙，幸亏先生大度不多追究，否则我也逃不了父债子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