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呢？”邢佳诗淡道。
“朋友？那些粗鄙之人连给你做下人都没有资格，你居然称他们为朋友？”邢老夫人苍老的脸上满是不屑，“你忘了自己是谁了？”
“我是谁？一个爹娘被仇人所害的孤女，我的亲祖母还包庇仇人，每年还接济仇人的家人。这么多年来，没人在意，没人过问，现在过得好好的，突然出现要来管我了，不要说你们没有目的，这种话你们能信，我是不可能相信的。”邢佳诗红了眼眶。
邢老夫人沉默了瞬间，脸上浮现疲惫和难堪。
“这么多年你不愿意回邢府，明明数次来京城却不踏入府门半步，就是因为我接济了应家？”
邢佳诗冷着脸不答话。
“你跟我回府，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邢老夫人说道。
“我不会回去的。”
“小五。”邢老夫人厉道，“你是邢家的嫡小姐，不是外面的野孩子。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有气，不约束你，想让你消气再说。可是你都多大了？这个年纪还在外面疯玩，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连你爹娘的名声也不在乎了吗？”
“我爹娘已经不在了，不要打着他们的名义来伤害我。”
“小五，你一人的行为牵扯到整个家族。你以为你不回府，别人就不把你当邢家小姐了吗？你出去听听，谁不在背后议论你不守规矩，不守妇德？”
邢佳诗不为所动。
如果这几句话就能改变她的性情，那她这些年走南闯北就白过了。
“我们先回府，有什么话慢慢说。我是你的亲祖母，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你有气，回去给我说。”
“我不会回去的，你们把人放了。”
“你不回邢府，那他们也永远别出现了。”邢老夫人冷道，“你知道的，几个从外地来的贱民而已，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还是很容易的。”
“祖母，你知道莫家出事了吧？莫家有个家奴仗着主家作威作福，现在连累了整个莫家。你带走的不是奴仆，而是平民，你这样做要是被传开，别人会怎么说邢家？你不是最在意邢家的名声了吗？”
“那你去告我啊！告诉所有人，你的亲祖母带走了你在外面结交的狐朋狗友。你去邢部、都察院、大理寺告我啊！”邢老夫人跺了跺手里的拐杖。
邢佳诗面色凝重：“你到底要怎么才放了他们？”
“回邢家。”
“你先说让我回邢家做什么。”
“只要你回邢家，总会知道的。难道你真不把自己当邢家人了？你真打算当一辈子的野人了？”
邢佳诗沉默。
“我知道你与陆家关系好。”邢老夫人淡道，“你可以找陆家人帮忙。我们邢家自你爹娘走了之后一直落魄，现在也没有几个人给我们颜面了。陆家要是上门问罪，整个圈子里都知道我们惹得陆家不满，当然会棒打落水狗。你只管去吧，让你出嫁的大姐二姐三姐更不得夫家疼爱，你没有出阁的四姐更无人问津。你是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什么也不在乎。你爹娘没了，我是个罪人，就让我死在邢家好了。”
“是不是只要我跟你回去，你就放了他们？”
“对。”
“好，我跟你回去。”
邢老夫人上了马车。
邢佳诗跟着上去，坐在邢老夫人的身侧。
老嬷嬷和其他的仆人从始至终不敢说一句话。
在他们的记忆里，邢佳诗还是那个软软的、甜甜的、笑起来甜美可人的五小姐。眨眼间，时间荏苒，那个五小姐变得犀利冷漠，如带刺的蔷薇。
“五妹……”四小姐邢佳薇迎过来。“五妹，你终于回来了。”
邢佳薇是二房的嫡小姐。
邢佳诗抽出自己的手臂，淡道：“我刚沾了一身的酒气，别熏着你。”
邢佳薇松开她，后退几步，干笑几声：“大白天的，五妹还真是不拘小节。”
“行了，等会儿你们姐妹再谈心，小五先跟我进去。”邢老夫人说道。
邢佳诗跟着邢老夫人进了内室。
“可以放人了吧？”邢佳诗直接开口。
邢老夫人刚想喝口水，听了她的话，差点没把杯子碎了。
“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啊！”邢老夫人说道，“我把人放了，你就想逃了是不是？”
“祖母这个‘逃’字用得好，可见祖母的心里也是知道的，这个家对我来说就是囚笼，真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只想逃。”
“小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邢老夫人坐下来，身后的老嬷嬷抚着她的后背，一副让她平心静气的样子。
“那时候我有爹娘，有人疼我，祖母也是疼我的。后来我没有了爹娘，带着弟弟去找外祖父。外祖父和外祖母接连离世，祖母不知道吗？哪怕那里离这里很远，祖母应该是听说过的吧？要是没有听说过，那就更可悲了。这么多年了，祖母从来没有过问我们姐弟的生活，那是彻底地放弃我们了。”
“我承认，这些年我疏忽了你们姐弟。边境离这里很远，消息不通，想要打听你们的消息不容易。当我知道的时候，你已经带着你弟弟走了。我派人去找你们，找不到啊！”
“祖母刚才说了，我数次回京却不踏入府门。这代表着祖母知道我的行踪，可是却没有过问一句。”
“我是长辈，你是晚辈。你回来了，不向我请安，这是何道理？难不成还要我这个长辈来请你不成？你娘知书达理，你爹规矩极多，不像你，如此不尊长辈。”邢老夫人怒道。
“好，祖母说得对，我野惯了，不守规矩。正是因为如此，我更不适合呆在邢府，成为这囚笼里的金丝雀。祖母就对外说邢家的五姑娘突染疾病去了，以后邢府再没有五姑娘了。如果你们舍不得小十，就说他在外求学。要是你们连小十也不要了，也可以说我们姐弟在外面遇见贼人遇害了。”
“你……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邢老夫人对身后的老嬷嬷气道，“要不是看在她爹娘没了，就凭她说的这些话，那就该狠狠地打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