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宦官为人十分低调,举止颇为得体,没有一些宫里宦官要么偷摸,要么飘忽的眼神,以及倨傲的态度。他对陈源也十分有礼,这让陈源对他好感顿生。“小公公,不知如何称呼,都是叫公公就生疏,而且也不好区分啊……”马车上,陈源笑着对青年宦官问道,马车是宫里的,出来传令接人总不能总靠十一路,皇家的脸面还是要的。“奴婢不敢无礼……现在服侍王老祖宗,千户叫我小曹便是。”
“小曹?”
“奴婢曹化淳……”陈源一听这个名字脑子一下嗡的一声,果然是穿越,在哪儿都是遇到名人!这位小曹公公虽然现在默默无闻,乃至几年以甚至还倒了大霉,但是后来可红的发紫,而且长期侍奉某人……嗯,这可是很有潜力的第二梯队啊!心念电转之下,脸上的笑容越发和气。“小曹公公的文采,在下是十分佩服的,日后但有机会可以一起探讨一二……”陈源满脸堆笑地给曹化淳套着近乎,弄得这位有些受宠若惊。陈源为人热情,说话风趣,曹化淳也是年轻人,一来二去双方倒是谈得颇为投缘。不经意间,陈源硬是塞过去一锭银子,说是事情仓促,小曹公公先笑纳,待大家以后有机会再研究文学问题。推却了几下,但是在马车之上,大家动作不好太大。曹化淳只能将银子收下,继续和陈源扯着诗书礼乐。就这么坐着车,跟着曹化淳一路闲话,往北走了差不多三炷香工夫,才到了皇城的东侧门。到了门口自然必须下车了,曹化淳和陈源递上牌子,守卫仔细检查之后,自然放行。跟着曹化淳在一片红墙黄瓦的建筑中穿行了半天,陈源都弄得有些找不着北了,正当晕头晕脑之际,便来到了一处院落。院落门口有当值守卫的宦官,不过一看到曹化淳,却都是躬身行礼,任由曹化淳带着陈源进去。曹化淳将陈源带到了待客的一间房间。“小陈千户但请稍坐,奴婢去请老祖宗……”曹化淳礼数周全地将陈源安顿妥当之后,恭声说道。说罢便快步地退了出去。陈源这一等居然等了小半个时辰。靠着椅子都有些打瞌睡了,却见曹化淳方才匆匆地回来。曹化淳轻声禀告道:“老祖宗事务繁杂……让我过来请小陈千户,过去说话。”
说着便请陈源和他一起又进了一进院子,到了一间颇为宽阔的值房。值房之中有一个巨大的书橱,占据了整整一面墙,书橱前又有一个长大书案,书案上是小山一般的文牍。书案之后坐着的正是身着一身蟒袍的王安,他正紧锁着眉头,双目直盯着书案上的一本文册。“卑职城南千户所副千户陈源,见过王老内相!”
陈源上前一步,朗声行礼问候道。司礼监秉笔太监号称内相,是可以和外朝的阁老分庭抗礼的。就算论品级也是正四品,比陈源这个从五品的副千户可高了许多,于情于理都应该上前行礼的。陈源可没有某些文人或者穿越前辈的傲慢与偏见,看不起这些宦官,否则也不会在来的车上和曹化淳聊得那么投机。“哦?小陈千户来了,咱家事情多……只有让你移步了……”王安抬起头笑着对陈源说道。不过陈源注意到,老太监的眉头还没舒展开呢。“卑职的本分便是四处奔走缉拿盗匪,当不得内相如此抬爱,如有令谕,尽管吩咐!”
陈源中规中矩地按下属的口气答话道。这是在宫里,当然不能和外面相比,说话自然得注意许多。“小陈千户果然少年老成,坐下说话吧!”
王安打趣了一句,转头示意曹化淳搬过一个锦墩,请陈源坐下。陈源谦让了一句,也就没有客气,恭谨地坐下,姿势自是坐如钟,半个屁股沾着锦墩。看着陈源举轻若重,一脸英气,老太监暗自点了点头。“小陈千户是有见识的,咱家这里有个事情,一起参详参详?”
王安似笑非笑地冲陈源问道。陈源恭声道:“您老书案之上怕是都是军国大事,小子是一介鹰犬,大老粗……”“你这小子,就是滑头,一个大老粗能想到请真武大帝下来收‘治安费’?”
王安捧着茶盏,却没放到唇边,而是玩味地冲陈源笑道。“咳咳……那是特殊情况,既然您老不把小子当外人,就请训示一下,看看能不能对小子有所启发。”
陈源一听,笑着答道。一番话说得倒是没让王安再挑出毛病。“外朝好像文官都再次上书,说请皇爷罢了这矿监税使,此事各方意见不一,物议汹汹……清流,你怎么看?”
王安云淡风轻地冲陈源问道。说的人轻描淡写,听的人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老太监这是在挖坑?按说犯不上啊?自己难道又犯小人了?一转眼,陈源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脸上变了七八种表情。“怎么?犯难了?”
王安见陈源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浓,连忙问道,陈源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听得这种国家大事还是一副宠辱不惊,老神在在的模样,王安都会怀疑出了鬼了。略一沉吟之后,陈源沉声答话道:“这国家大事,按规矩我们这些武人是无权过问的……”“好了,那是在外人面前,这里只有你我,说说看。”
王安挥了挥手,一双眼睛一下变得清亮无比,似乎相信陈源能够给到他一个答案。“要说这事简单,古语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事既然是皇爷的意思,卑职自然是极力赞同的!”
陈源见老太监紧追不舍,自己必须表个态,只能一咬牙,先表明立场再说。这种私人对答最忌态度暧昧,模糊不清,肯定只能选边站一方。“话虽这么说,可外面有句话说,我大明乃皇爷与士大夫共天下,这些读书人可对这矿监税使深恶痛绝,多次上书痛陈此中种种弊病……”王安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陈源的态度,却收起了笑容语气十分郑重地说道。“卑职斗胆,这些所谓的读书人之说,某不敢苟同……他们的说法,客气点说吧完全是胡说八道,要说得粗俗一点完全就是扯淡!”
陈源站起身也是一脸肃然地对王安说道。王安闻言脸上勃然变色,厉声道:“哼!小子,你好大的胆,竟然如此谤议天下读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