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对从前的回忆对答如流，再加上与皇帝有几分相似的容颜，血脉关系的存在，让二人的初印象都不错。
不过如今不是用来叙旧的时间，没谈几句，皇帝就转向韶华。
“听闻此番胡人入侵，多亏韶华你及时发现，合理应对，及时告知凌云，这次将损失降到最低。”
“不知你可有何想要父皇奖赏的？”
韶华俯身施礼，字字坚定：“儿臣欲要与林天和离，请父皇求赐公主府。”
和离？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均震惊不已。
皇帝都开口了，防御胡人入侵之事，显然能换来更大的利益，可韶华却要用它换立府和离。
不说其他，受宠的成年公主几乎都有自己的公主府。
韶华是因为嫁与叶天做平妻，再加上母妃不受宠，这才没有府邸。
叶天着急不已，但皇帝面前他不敢放肆，乞求似的开口。
“韶华别闹，你还怀着孕，不过是一点小事，没必要上升到和离的地步。”
韶华目不斜视，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叶天看。
“父皇，儿臣是深思熟虑过，并非意气用事。”
她一一列举与叶天和离的几种原因，条理清晰。
包括但不仅限于后院的几次明争暗斗和阴谋，以及叶天因女人误事的几次情况。
到最后她眼眶泛红，眼中泛起孺慕之情。
“父皇，嫁人后儿臣才知，只有从前在父皇身前承欢膝下时是快乐的，不想就此拘泥于后院。”
“只想从此与闺中好友度此残生，还望父皇成全。”
皇帝勃然大怒。
不过他的怒火不是对韶华，而是冲叶天。
他从头听到尾，只看到叶天宠妾灭妻的行为，什么后院不分尊卑，一律称其为夫人。
哪怕是最混不吝的纨绔，也不会做出这种有伤风化之事，更何况他的女儿还是其中的一份子。
未必是他有多喜爱韶华，只是韶华贵为公主，在外代表了皇室的面子，叶天连皇室的面子都不给。
“岂有此理！”
本想招叶天回来后过段时日再用，如今看来，这个日期可以延后了。
皇帝不动声色看了叶天一眼：“和离，朕准了，公主行府着内务府尽快确定。”
尘缘落定，叶天面色苍白。
从前娶公主为平妻时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难堪，被人当众一巴掌打在脸上，他还不能显露。
接下来皇帝再说话，他都自动过滤了。
最难堪的事已经发生在他身上，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事实上，真的有。
再次听到他的名字被提及，是凌云正在向皇帝讨要赏赐。
“儿臣今岁二十有五，尚未成家立业，如今有心仪女子，虽身份地位颇殊，但儿臣已心念往之，望父皇成全，赐下婚约。”
皇帝不动声色打量凌云。
果然是流落在外没见过世家贵女，说不得看上了哪家乡野村妇，竟还想娶为正妻。
欲要开口拒绝，又想起他调查的那些，这些年，凌云的确受了苦。
罢了…
“是哪家女子，只要是适龄未婚女子，不论对方是何出身，朕当场就拟一道旨意，赐婚于你。”
皇帝不过随口一说适龄未婚女子，并未放在心上，哪知下一瞬，他就有了想要打人的冲动。
凌云不卑不亢：“她是叶天正妻，目前尚未和离，不过…”
还有不过？
皇帝听到前一句话便怒极反笑，哪还有心思听得后面的，拿起砚台砸过去。
“逆子！民间生活十五载，当惯了土匪，连臣子人妻都要抢了？”
任由砚台砸破额角，血流出来，凌云擦都没擦，还在解释。
“她嫁入叶家，是怀疑她父亲的死与当年的叶府有关，这才忍辱嫁与叶天。”
“如今她查明真相，在殿外曾托儿臣之手交于父皇，并且她要休夫！”
休夫！
众人炸开锅，尤其是叶天这个当事人，他紧咬后槽牙，青筋暴起。
奇耻大辱！
皇帝懒懒抬眸，怒气早消，漫不经心开口：“可有证据。”
凌云：“有。”
皇帝：“呈上来。”
事情变得有趣了。
一页页翻过去，条理清晰，可以看出对方确实查了很多，还有诸多证据。
原来，江巡察御史，是偶然查到一起贩卖私盐案，牵扯甚广。
甚至江父当年发生的意外，都不过是阴谋。
而当年身为幽州知府的叶老爷子，在江父求上门后，依然无动于衷，将他推出去，间接导致了江父的死亡。
经由多方查证，叶老爷子当年对这件事本就是知情的。
由于前两任幽州知府都死于任上，他只有瞒而不报，以求自保。
资料末尾，锦瑟写出亲笔信表明，虽然叶老爷子没有参与到贩卖私盐中，也不是杀害江父的直接凶手。
但一想到要与叶天，这个间接害死自家父亲的人的儿子共同生活，她就心痛如刀绞，痛不欲生。
于是，请求圣上准许她休夫。
皇帝拿着锦瑟写的亲笔信，一眼看去，字迹俊秀，又不失大气磅礴。
观字如观人，能做出这种事，又能写出这种字的女子，怪不得勾的他大儿子不顾纲常，硬要娶一个已婚的。
稍一思索，他颔首同意。
“准。”
大楚王朝也有男尊女卑，但没到后世那般看不起和离女子的程度。
锦瑟能查到这些，也算功劳一件。
况且他有太子，有其他几个皇子，没想过在匪窝多年的凌云能有何作为，也就不在意他娶的女子是否为世家贵女。
凌云面无表情，缩在袖子里的手已遍布汗水，不动声色在袖子内蹭了蹭。
“谢父皇恩准。”
叶天眼睁睁看着凌云谢恩，却无力阻止。
来之前他还有一妻两平妻，如今一和离，一休夫，甚至当场赐婚他人。
夺妻之恨！
他受不了这种打击，他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连愤怒都不敢当众表达出来。
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凌云对上叶天视线，勾起一抹讥诮。
叶天眼当时就红了。
他想起很多被他忽略的事，比如晚上凌云夜访锦瑟闺房，以审案名义支开他。
现在想来，锦瑟眼中的水雾，分明不是委屈的泪水，那是被欺负狠了，动情的表现。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已经从头一路绿到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