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两人相识开始,到婚姻的复合,他给尤倾心带来的,似乎只有永远都割舍不断的危险。
乔里站在他的身后,面色凝重。
“查出来了?”
“是!”
乔里点头,却不忍心说出真相!
穆栖元的胸口深深地浮动了一下:“说吧,是谁这么恨我?”
“穆东!”
乔里看着穆栖元的背影说。
见得,穆栖元的背影僵了一下,然后,似乎早想到这个可能,又恢复了平常的沉冷。
乔里说:“警方调到了上一个路口的监控摄像!找到了那个肇事者的模样。一番调查之后发现,这人曾经是穆东的手下。”
“现在人呢?”
“逃出国了!显然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
静!
死一般的沉静不足以说明此刻的气氛。
乔里跟了穆栖元这么多年,除去尤倾心几年前的那一次离开,他再没有见到他这个样子过!
是愤怒,是仇恨!
是毁天灭地的不共戴天!
乔里不由得为那个找死的穆东默哀了!
“栖元,栖元……”
床上的呓语如划开冬雪的春风,穆栖元握着尤倾心的手一顿,抬起头来,就见得女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乌黑的眼珠子挂在苍白的小脸上,带着深深的担忧:“孩子呢?”
见穆栖元没有回答,她反手握住了穆栖元的手,紧握的力道扯到手上的伤口,他下意识里要松开一些,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她紧张地看着他的眼:“孩子呢?”
灼灼的目光,想从穆栖元的眼眸里看出一丝丝情绪来。
穆栖元心中一懊:“没事。”
“孩子真的没事?”女人的眼眶里爬上了一丝希翼。
穆栖元点头:“对,孩子没事!幸好你当时护住了他,所以他好好的……”
尤倾心点了点头,注意到了穆栖元话音深处隐藏的哀伤。
她的手轻轻地覆在她的肚子上,麻醉后的伤痛减轻了她对孩子的感应能力,但……
不!只要穆栖元说孩子好好的,她就相信孩子好好的!
她不要往坏处想,不要!
那辆大货车横冲出来的那一刻,她脑海里浮现的全是穆栖元陪她到医院产检的画面。
产检时倾听宝宝胎心的声音取代了撞击了巨响,那一刻,她心底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定要护住这个孩子。
所以,她的孩子不能有事!
穆栖元心疼地看着尤倾心躲闪的眼。
她应该察觉到了什么。
那么大的孩子突然从她的肚子里取走,她不可能一点感知都没有。
但是,她却自欺欺人地选择了“相信”他的谎言,然后,像一只胆怯的鸵鸟,拉着被子呆呆地陷在她期盼的世界里。
“倾心……”
“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豆大的泪珠从眼角缓缓滑落,苍白的唇瓣因为克制而细细地颤动着,最后,被她的上牙齿死咬住。
有血丝从唇瓣上溢出,她却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穆栖元红了眼,弯着身子将她那哭泣的身子护在了怀里。
女人终于失声痛哭了起来。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她一直重复着自己的错,忏悔的声音如沉重的钟声,声声扣在了穆栖元的心头上。
穆栖元眨掉了眼眶里滑落的泪水,哑声安抚:“不是你的错!倾心,这不怪你。”
“栖元,你老实告诉我,孩子是不是没了?”
“……”
“你一次次地警告我不要乱跑,可我就是不听。我是杀人凶手!我就是杀了我们孩子的杀人凶手!”
她突然气恼地敲上了自己的脑袋。
尽管穆栖元眼疾手快,可她的左手还是因为用力过猛而沁出了深红色的血。
染红的纱布穆栖元大呼了起来:“快叫医生!”
一手,紧紧地将尤倾心的头按在他的胸口上。
猛烈的心跳和着他那低沉的声音,“尤倾心,你已经对不起我了!你要再敢伤了自己,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女人挣扎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睁着滂沱的泪眼模糊地看着穆栖元那心疼的眼,“你骂骂我吧!”她恳求。
“骂骂我,甚至给我几巴掌都行!”
那样她或许会好受一些!
可,穆栖元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吻去了那滑落的泪水,声音低柔:“你让我怎么怪你?打从怀孕的那一刻开始,最辛苦的人是你,最委屈的人也是你!你有多爱这个孩子我都看在了眼里,你让我怎么怪你?”
“可是我把孩子弄没了,都怪我……”
“不,怪我!”他抢过了她的自责,深深忏悔:“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如果一定要找个人责怪的话,怪我……”
“栖元……”
“倾心,孩子没了,只能说明他和我们没有缘分。你作为母亲,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足够了!没有人能限制你的自由,包括那个孩子也不行!而且我相信,最不愿意发生这事的人是你!”
“你不要这么安慰我,不要……”尤倾心摇头。
他这么宽容,让她情何以堪?
医生已经来了,站在穆栖元的身后。
穆栖元示意他给尤倾心检查左手,尤倾心皱着眉头,第一反应是排斥的。但对上穆栖元那沉重的眸光时,她还是缓缓地将手伸了出去。
骨折的痛,撕心裂肺!
但再怎样的痛,也比不上内心里的破灭!
她的孩子没了!
生生从身上剃走的生命,又岂止是撕心裂肺的那么简单?
她张着朦胧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空空的肚子。
她再也抚摸不到那熟悉的胎动了。
他不在了……
如果不是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还真察觉不出她的痛意。
“痛就叫出来吧!”穆栖元柔声哄着她,可她没有反应。
像个木乃伊一样,一动不动地任由医生护士在她的双手上摆弄着。
陈露西悄悄地站在门外,隔着门板上的小玻璃看着女人的伤心欲绝,她紧紧咬上拳头,不敢让自己的哭声被病房里的人发现。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直在心底默念着!
从深夜到黎明!
尤倾心后来是怎么睡下的,她自己也不清楚。
只知道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有一个孩子的哭声不断地回荡在她的耳边,一声声地叫着:“妈咪,别不要我……妈咪,别放弃我……”
可是,她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啊!
泪水湿了枕头,红了穆栖元的眼眶。
这一夜未眠的他,又轻轻地将女人拥在了怀里。
清晨,是乔里发现了还站在门外的陈露西。
她倾斜着单薄的身影,疲惫地倚靠在洁白的墙面上。泪痕在她的脸颊上被风吹干,又被新的泪水所打湿。
乔里说:“你回去吧!”
女人摇了摇头。
“护士到处在找你。”
他的话音刚落,果然见得护士那粉色的身影从拐角处匆匆跑来,看见陈露西,她呼出一口气:“陈小姐,您怎么没在病房里好好休息呢?”
“我没事。”
“医生要巡房了,快回去吧!”她上前来要拉住陈露西的手,却被陈露西反应过激地避了开去。
护士为难,求救地看向乔里。
却见得乔里开门走进了尤倾心的病房。
透过他打开的那道门缝,陈露西看到了病床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一夜的睡眠,并没有给尤倾心带来多少生气。
她凝眉:“护士,医生什么时候过来?”
护士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说:“快了!医生八点巡房,您快跟我回去吧!”
“再等等!”
一夜的干站,早让女人双腿发麻。
她撑着长椅的扶手缓缓地将身子挪到椅子上坐着。
护士着急无奈时,尤倾心的主治医生来了。
他带着助手,大步走进了病房。
病房的门打开又合上。陈露西的眸光随着那合上的门而变得复杂了起来。
护士叹了一声,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了下来。
病房里,穆栖元的目光随着医生的检查而冷凝着。
尤倾心已经醒来,看着面前严肃的面孔,她走了神——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么希望此刻的画面是出现在她顺利生产后的那一刻,医生的到来不是来送安慰的,而是来给她道贺的……
那样的画面,多么美好啊!
可是,曾经梦幻了那么多遍的美好,如今充满了浓烈得化不开的哀伤。
耳边回荡着的,是一声声类似于“节哀顺变”的慰问。
她不想听到安慰!
真的不想!
“栖元,让他们走!”
她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穆栖元对还在细心交代的医生挥了挥手。
医生点头,没再多说地出了病房。不过在乔里跟出来的时候,还是多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走开时,陈露西追了上去:“医生!”
她紧张地攥着手,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问话,但话到嘴边,想要问出口却仿佛带着千斤重:“医、医生,她怎么样了?”
“情绪低落,有抑郁的征兆。”
“……”
医生看了看陈露西,“你是穆太太的朋友吧?”
看陈露西点头,医生说:“劝劝她吧,孩子以后还可以再有的。但在这之前可不能把身体憋坏了!”
在医院里工作多年的她,见惯了各种悲伤与无可奈何,但,她最不忍心见到的,还是这种悲在心口说不出来的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