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晚自己身上也带着酒,不敢开车。她飞快的抓了包、换了鞋往裴兰所说的目的地赶。
初秋的夜,风冰凉,她坐在计程车的后座,看着窗外飞快褪去的汹涌车流,心头既焦急又茫然。
杂志出了事,秦隋英在背后作梗,这两件事夹杂在一起,仿佛将她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给抽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行尸走肉的躯体。
可是,她连躲起来、颓废疗伤的时间都没有,生活的磨难总是如同一记鞭子,抽在她的背上,逼迫她站起身,撑着往前走。
陆晚晚到了事发地,付了钱下车。
裴兰等在原地,见她过来,连忙迎上前。陆晚晚看这她急切而慌乱的面容,恍然间意识到,她的母亲好像已经老了。
幼时,她总是抬头仰望她,总是渴望得到她的爱与承认。
可此时,家中出了事情,她却如同当初幼年的她一般,茫然而无助。
“爸呢?”陆晚晚问。
“你爸头上撞破了,现在去了医院。”裴兰抓着陆晚晚的手:“你看那个车……”
陆晚晚原本得知陆建辉没有受太重的伤,算是送了一口气,转头一看他撞的那台车的车标,眉头狠狠跳了一下。
陆建辉撞的是台豪车,橘红色的兰博基尼,他将人的左右保险杠和左后轮圈给撞瘪了。
陆晚晚深吸一口气,对裴兰道:“给保险公司打电话吧,看看能赔多少,剩下的咱们咬咬牙……”
她自然是认得豪车的,也知道一台兰博基尼被撞成这个样子,保守估计维修费用要小二十万。
裴兰半响没动作,陆晚晚催促了一句:“妈,打电话啊。”
“保险……忘记续费了……”
裴兰压低声音,把话说了出来。
陆晚晚只感觉头有些发昏,被裴兰惊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兰博基尼的车主走了过来,是个年纪约莫四十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很有派头的模样。
他原本是一脸的不耐烦,冲司机大声的说着些什么,待到陆晚晚转过身来,一脸歉意的看着他,他脸上的不耐烦,就瞬间收敛了起来,朝陆晚晚走过来。
一见车主过来,裴兰连忙给人家赔礼道歉,又小心翼翼的问:“您这豪车不便宜,不知道咱们要赔多少钱呀?”
她一脸的愁苦相,可怜巴巴的。
只是那兰博基尼车主压根没把眼神往她身上放,一直盯着陆晚晚,视线从她的脸划到胸,再看那双笔直修长的腿。
交警与保险方到了之后,车被送到了4s店里,初步估价要赔小二十万。
裴兰一听到这个数字,脸色刷的就白了。
家里经济状况并不乐观,陆宸去美国留学,稍稍宽裕些,一年少说要三十万。裴兰刚刚给他付了学费,又给了儿子一大笔生活费,将人送到了美国,陆诗诗也从她手上拿了些钱。
如今陆家的钱已经不多了,满打满算裴兰手里也只有十来万,故而一听着话便急了,紧紧的握着陆晚晚的手,焦急的看着那宣布价格的店员。
“怎么会这么贵呢?不就是撞了下保险杠吗?怎么就要赔二十万了!”
“这还是保守估计。”4s店员一脸冷漠的解释:“这个颜色的车国内少有,补漆可能还要专门从国外调货,如果这样的话价格会更高。”
“你胡说什么!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连个漆都找不到!我告诉你,别想着讹钱……”
裴兰话还没说完,陆晚晚赶紧拉了她一把,让她别再说了。
而那兰博基尼车主显然已经听到了裴兰的话,脸色放了下来,黑得如同锅底灰:“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我还用得着讹你的钱!”
他气焰颇为嚣张,只差指着陆晚晚的鼻子:“本来看你们两个女人,我还想着让你们少赔点儿!现在不行,一分钱都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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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这种事情,陆晚晚只能自认倒霉。
裴兰也无可奈何,只得赔钱,最终判下来,要赔款二十二万,陆晚晚出了十万。
这十万块钱,几乎是她手头最后的存款了。这段时间,杂志社算得上是命途多舛,她上下打点、请客送礼吃饭花了不少钱。
除此以外,这大半年的时间,她一心扑在杂志社里,自己写的《红豆思南国》也是在《倾城时光》上连载,并没有额外获得收入。
而最让她焦急的是,她开公司时有贷款,贷了五十万,如今还款日在即……她能怎么办呢?
陆晚晚想到了借钱,可是她能跟谁借?
无论对谁,她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陆晚晚抱着头,窝在沙发里,觉得自己像是趴在泥泞之中,难以逃脱。
她的爱情,她的事业,都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变成了一片尘埃,她还拥有什么呢?她还要为了什么而奋斗呢?
陆晚晚倒在沙发上,仿佛听到了命运对她的拷问:你到底在反抗什么呢?就凭一张脸,安安静静的做一个花瓶不好吗?秦隋英日后会不会后悔,你难道还管得着吗?反正,他哪怕不继承秦家,也已经站在了金字塔尖尖上,你有什么好愧疚的呢?
做一根柔弱的凌霄花不好吗?为什么,要自己成长为一棵树呢?
不辛苦吗?
不累吗?
陆晚晚在这无言的沉默里,慢慢的挖掘着自己的内心,这才意识到:其实,她先前的松手,并非是一无所求的。
她渴望离开他以后,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一些成绩,再以平等的姿态站在他面前,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可是,现在……一切都是她自欺欺人的可笑幻想。
她没那个本事,她做不到,她……差劲极了。
陆晚晚颓然的倒在沙发上,一时茫然。
然而,那催命般的铃声又响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字,犹豫了一会儿,下定决心接了电话:“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