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云帆到的时候，我正静静的躺在沙发上闭眼休息，常向东大概是忘记了告诉我，这个药还会让我整个人变得很安静，安静的后果就是我能够就着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好好的短睡一觉。
常向东把我叫醒，我花了十秒钟的时间回想接下来的事，再转头看付云帆，付云帆面容依旧，军装加身，整整十年了，他的长相上没有任何变化，岁月似乎对他格外的宽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坐吧。”我说道，看见常向东扫了付云帆一眼，付云帆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那之前是常向东的位置，刚才他在听我述说的时候就坐在那，现在却转而搬了一张椅子，坐在我和付云帆中间靠后的位置。
我感激他的贴心，看着付云帆，付云帆沉默的看着我，从他的表情中我能判断出来，他大概已经知道我叫他来为的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到底是姜源告诉他的，又或者是向婉仪告诉他的，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隐瞒了我，而且现在面对我的时候，无话可说。
我也无话可说，可我知道我必须说。
“公寓里的东西，我今晚就去搬出来，你当初让展魏明买的房子，我已经和苏涵说好，只不过需要你自己去收回，其他的，这些年来你在我身上花掉的钱，你算算看大概多少，我慢慢还你，又或者，我另外想办法。”
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至于那份无烟城计划的股份，我至始至终都没有签字，所以你只要把文件毁掉就好，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说着，把手中的钥匙递过去，钥匙我一直都带在身上，这把钥匙代表着他对我的信任的开始，代表我和他关系的缓和，可现在的我只想知道，到底她把要是给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我还是向婉木，又或者说，他信任我，是不是因为我像向婉木？
付云帆的身子不自觉的颤抖，他死死的盯着那把钥匙，我看他不接，只好放在茶几上，心里隐隐有些痛，但是不明显，常向东的药果然好用，要是换在之前的时候，只怕我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付云帆沙哑着嗓子，问我：“十年时间，你就用这么几句话就算总结了？”
我被这一句话逼得眼泪夺眶而出，不自觉的落下来，心里的痛明显了一点，但是视力还没有受到影响。
常向东在一边紧张的扫了一眼我，我却在想，也许他需要给付云帆也吃一粒那个药，让他不要太激动。
“十年时间，当然用这几句话总结不了，可这十年，你到底花在我身上的心思有多少呢？”我惨淡的笑笑，擦掉眼角的泪水，正视他，“既然你一开始资助我是因为我长得像她，那我问你，这十年里你到底有没有真的分清楚说我是谁？我是展念，还是向婉木？”
我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到我自己都震惊，我实在没想到我可以那么平淡的说这件事，却也发现并不是那么难以说出口。
我想起常向东说的那句话：“整件事错不在你，你为什么有负罪感？”
是啊，我没有错，我为什么要哭？
我把眼泪收回去，深吸一口气，看付云帆，付云帆脸上的痛苦不是假装的，他一个铁血汉子，在部队都已经做到首长的位置，但是现在这一切却软弱的像个孩子，看着我欲言又止。
“展念，我……”他说不出来，“我承认，这一切我都承认，我承认一开始的时候我是把你当她的影子，这些年来我也一直想着把你打造成第二个她，可是展念，难道你没有感觉到我对你有不一样的情谊吗？”
我打断他的话：“有吗？也许有的吧，但是我分不出来，难道你分的出来吗？”
“我……”付云帆的话硬生生的的卡在喉咙里面，我看着这一幕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一切最坏的猜想现在都在面前成了真，我怎么能不难过呢？
“更何况你已经和向婉仪有了凡凡，难道这件事你准备瞒我一辈子？你自己就是个私生子，难道你准备让你的儿子再做一个私生子？”
付云帆看上去很狰狞，拳头握的紧紧，我逼着自己的视线从他的拳头上收回来，有常向东在，我不用担心他会对我做什么。放在过去，付云帆这时候也许会直接强了我解决所有问题，但是现在常向东在，他不敢那么做。
可他明显是被我说道了痛处，他的脸色彻底的变了。
“展念，凡凡是无辜的，他只是意外，但是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可以和你一起收养凡凡！”
付云帆说道，我从他的反应里看出来，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凡凡认识我的事，我脱口而出：“凡凡会在训练队碰见我，是不是也是你事先安排好的事？”
付云帆楞了一下没有回答，我继续追问：“付云帆，相识一场，今天既然把话都说开了，你不管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恨你，但是我要听实话。”
我又如何恨他？我拿什么去恨？
付云帆闭上眼，眉头紧皱，再睁开，承认了：“是，我暗示有一个长得很像他姑姑的姐姐会在训练队，但是我那么做只不过想让你们两个人先接触一下，这样的话以后我们一起收养他，你们脸更人之间就不会有太大的隔阂！”
我苦笑出声，问道：“那你能不能再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看待凡凡的，难道你真的像向婉仪认为的那样，把凡凡当作了你和向婉木的孩子了？”
付云帆猛然抬头否认：“不是，我没有，我一直清楚凡凡是我和向婉仪的孩子，和婉木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都不娶向婉仪？”我追问，一句话直接击中他的要害，“是不是因为你害怕和向婉仪结婚以后，你会分不清？”
付云帆看着我，神色复杂，有痛苦和绝望，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他没有说话，我却已经知道答案。
我闭上眼睛，我其实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比如说付云帆每次在和我上床的时候，到底时不时把我当成了向婉木的替代品，比如说付云帆到底有没有想过，终有一天我会知道这一切。
但是这些问题我都没有再问了，因为没有必要，结果已经很清楚了。
我展念，一直都是一个替身，从身到心，一直都是一个替身。
我倦了，拿起茶几上的水一口喝掉，重新在沙发上躺下来，药很管用，我现在心里虽然很痛却一点都不激动，我只是想睡觉。
我记得有一本书里说过，睡觉是所有动物治疗伤口的很好办法，那对于心底的伤口也是管用的吧？
听见付云帆起身的声音，听见常向东和他的低语，两个人的声音不大，却没有隐瞒我的意思，常向东和付云帆说会把我照顾好，付云帆则谢过了他，这就是完整的对话。
然后付云帆走到我的沙发面前，我没有睁开眼睛，却依然可以闻到他的身上的浓烈的烟草味道，他应该是来之前修整了一下自己，比如洗脸刮胡子，但是来的一路上依然抽了很多烟。
我差点忍不住睁开眼睛，我想劝他少抽点烟，虽然他的身份和环境抽烟是难免的，但是能少抽一点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
就在这时候，付云帆忽然说道，声音很低，沙哑而颓然：“展念，你把东西算的那么清清楚楚，那你对我的情呢？你带的走吗？”
我猛然睁开眼睛，这一句话彻底让我压抑着的心痛起来，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急忙又把眼睛闭上，我不动声色，我不能让付云帆看出我的异样，死死的咬住嘴唇，一句话都不说。
常向东应该是看出我的不对劲，急忙让付云帆先走，告诫她啊不要再刺激我，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把一切都扔给时间。
付云帆终于还是走了，我紧紧的闭上眼睛不敢睁开，常向东再回来的时候直接坐到我的身边，一把抓起我的手，紧紧的握住，厉声说道：“睁开！”
我不睁，我害怕我是真的失明了。
“睁开，让我看看情况怎么样，我才好想办法帮你！”他又说道，声音严厉而焦急，我感觉自己的手都被捏疼了。
我缓缓睁开眼，依然什么都看不见，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又闭上眼睛。
我的反应常向东看在眼里，他忽然一把把我抱起，朝外走去。
我整个人悬空，死死的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我知道常向东这是要带我去医院，不由得用手紧紧的揽住他的脖子。
我听见他的喘息声，呼吸很快，还有他的自责声，他说道：“我为什么那么傻，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我苦笑，眼角又是一滴泪，我手上用劲，撑着自己靠近他的耳朵，说道：“不管你的事，你已经尽力了。我谢谢你！”
常向东能做的已经都做了，错在我自己，我错误的估计了付云帆对自己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