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公主府的夏藥,从牟斌的口中,听到稷家两府男丁砍头,女子充入教坊司的那些事。
虽说,稷家是她的外祖家,可她非但不亲,甚至还厌恶异常。 可当她听到稷业刺杀道仁帝,被就地正法的时候,心口还是一阵抽疼。 那负心人,竟真的死了? 夏藥眉眼低垂,沉思良久。 罢了,人死债消! 她拿出私房钱,交给牟斌。 让他为稷家人购置棺材,也算全了那一段血脉亲情。 内宫。 微风拂过,纱幔轻拂。 福娃一身玄色蟒袍,踏入大殿,道“母妃,稷家完了,今日晌午……” 他言简意赅的将西市一事,讲述给稷贵妃,眸底一片暗色。 “不,你骗母妃!”稷贵妃手里的佛珠,倏地断裂,噼里啪啦坠落一地。
因被禁足,她对外界的消息无从得知,只能装模作样的绝食,顺便再念些经文,祈求菩萨保佑。 “对了,稷业刺杀父皇,已被瀓哥就地正法,他咽气的时候,瞪着双眼死不瞑目,血流满地!”“不,这不是真的,你骗我!”
稷贵妃嘶吼着将神案一把扯下,佛像连着一应贡品碎落遍地。
福娃勾起唇角,负手离开,头也不回的开口,道“是真,是假,母妃心里清楚。”稷贵妃不顾禁足的圣谕,冲出大殿,刚跑上石子路,就见道仁帝的龙撵迎面而来。 她忙阻拦下龙撵,膝行上前。 “圣人……不,三郎。 三郎,孝龄才是天底下真心为你着想的人啊! 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就还像之前那样骂我吧! 孝龄心甘情愿被三郎骂,只要你能解气……” 因为老态,她哭的时候没有曾经的楚楚可怜,反而涕泗横流,就算说得再情真意切,也仍旧惹人厌烦。 道仁帝刚刚苏醒,身上的伤本就疼得厉害,再听稷贵妃这么闹腾,险些背过气去。 夏藕觉得这时,她该出面表现一下自己的善解人意。 于是,她昂着小脑袋,上前几步,道“娘娘,父皇今日遇刺,伤了龙体,您还是改日再……” “贱人,都是你和稷澂,都是你们害得本宫众叛亲离!”
稷贵妃一见夏藕,眼眶暴瞪,骤然起身,往上扑去。
夏藕只觉得对方暴躁的莫名其妙。 明明是稷贵妃为了保护母族,可劲儿的祸害朝堂,连着一双儿女都不放过,屡次三番的强制联姻,这才逼得藥姐与福娃同这个生母离了心。 怎么就怪到她身上了? 好没有道理! 她见稷贵妃扑上来,怕那溢出的涕泗弄脏自己的锦裙,刚想往旁边一躲,却不防,被对方抱住了一条腿。 夏藕心里不喜,扯起裙裾。 下一瞬,稷贵妃却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副情形在众人看来,便是夏藕蛮横地将人一脚踹翻在地。 稷贵妃的后背,重重地磕在龙撵的一角,疼得她都麻筋了,直倒抽凉气。 她咬着后槽牙,抽噎着站起来,倔强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向道仁帝。 “三郎,夏藕忤逆不孝,当众踢打母妃,罪无可恕,应五马分尸!”“儿媳有错,请父皇责罚!”
夏藕嘴角一抽,又忙收起表情,委屈巴巴地向道仁帝请罪,似乎她才是那个受伤的人。
哎呦喂,这个蠢女人居然学会假摔了。 果然,还是逆境历练人啊! 稷澂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滚落花丛的小石子,弹了弹指尖上的尘埃。 手滑了。 “狗改不了吃屎!”道仁帝坐在龙撵上的角度,刚好看到夏藕没有用力,而是蠢女人自顾自摔下去的。
他隔着薄纱,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矫揉造作的骚气。 道仁帝敛衽坐正,深吸一口气,道“稷氏身负沉疴痼疾,难以医治,现遁入空门,为己祈福,永世不得出!”“天道轮回,善恶有终,娘娘应惜福才是!”
夏藕在宫人拖着稷贵妃下去,经过自己时,轻声低语。
陡然间,稷贵妃瞳孔骤缩,只觉得颤栗穿过髓骨,冲进脑海。 她挣脱不开宫人的手,只能撕心裂肺的祈求,道“圣人,三郎……三郎,我不要遁入空门,三郎……不要,我错了,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凄吼声回荡在苍穹之下。 稷澂将道仁帝交给福娃后,又给何文鼎请来太医诊治。 见众人无碍,他便牵着小娘子的手,并肩离去。 福王望着小鱼仙目光微亮,对着稷澂又隐约浮起一抹羡色。 这才是相濡以沫的夫妻…… 朝阳徐徐而升,自天边漫开,肆意自在,将两人的身影投映于圣洁的汉白玉路上。 风自四处吹来,撩动二人袖角,彼此缠绵。 他们一直往前,待走出宫门,稷澂仔细的为小娘子戴上幕篱。 夏藕撩开纱幔,朝他甜甜一笑,道“夫君,待你我暮年老垂,寻一处僻静埋骨,争取来世再续姻缘。”
“好,我们勠力同心。”
稷澂一字一顿,神色郑重。
他垂目凝视着她,满心满眼都只盛着小娘子一人。 浮生事,红尘苦,不得已,难自禁。 苦堪言,自得乐,无法说,莫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