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藕灵机一动,找来油布,让汤家的儿媳妇帮着缝制好“手术衣”。 其实她想做雨衣的,但貌似在大殿脱衣算是失仪之罪,就算是雨衣这种,怕是也会被老学究参一本。 既然脱衣不行,那穿衣总可以吧? 倘若,明日殿试仍旧下雨,三百贡士肯定有照料不到的,那么这种从后面系带子的手术衣,就可以预防湿衣上的水落下,从而污了答卷。 但身子这样浸在湿衣里,肯定不舒服,说不定还会受了风寒。 随即,夏藕在提督大人的药房里,找到了治疗伤寒的沉香散,记得这药可以正气补元。 她还帮着准备了姜、红糖、这些驱寒食材。 如此,不论明日是否下雨,她都准备了充足的应对之法。 总归殿试只需要一日,日光落尽便是结束之时。 而且,毕竟是在宫里考,总归是小心为上。 翌日,三月甲戌日,殿试之日,骤雨初歇。 三百贡士在天不亮时,便在宫门外等候。 小黄门也早早的恭候在此,教习新科贡士们见礼、答话、乃至动作。 总之,面圣处处都要讲究规矩。 待确定都学会了,才将众人引到奉天殿。 稷澂身为会元,自然走在首位。 他的目光微垂,眸底沉寂。 原以为自己重新登上天子堂,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兴奋。 可比起这份开心,他更庆幸的是自己因为一份善心,向高知县求娶了小娘子,从而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家。 那种一回到家中,就被小娘子笑呵呵迎回屋里的感觉,真好…… “轰隆……”初停的雨水,猝不及防的落下。 转眼间,就将众人淋成透心凉。 但吉时不能耽搁,于是道仁帝宽恕了他们失仪,令众人进殿。 奉天殿金碧辉煌,不仅能容下三百人,连着黑压压的一片大臣都能尽数容下,不过官员都是提早进殿,身上都未曾淋雨。 福娃立在龙案的下首位置,一眼就发现了瀓哥。 见他浑身湿透,不由得暗暗为之着急…… 弘治十二年三月甲戌日,道仁帝御奉天殿,策试礼部会试中式举人稷澂等三百人。 制曰:朕惟自古圣帝明王之致治,其法非止一端,而孔子答颜渊问,为邦但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为言说者,谓之四代礼乐然,则帝王致治之法…… 朕祗承丕绪,夙夜惓惓欲弘礼乐之化,益隆先烈而未悉其道,子诸生其援据经史,参酌古今,具陈之,朕将亲览焉…… 命大学士刘健、李西涯……共十四名大臣,为殿试读卷官。 红木小几一排排的,码放的十分整齐,上面笔墨齐全。 一通繁琐的大礼之后,稷澂走过去坐在左边第一个的位置,后面的贡士也依次落座。 侧殿坐着本次的十四位阅卷官,待众人答好后他们共同判定名次,倘若遇到犹豫不决的争议,再交给道仁帝。 稷澂没有急着翻开试卷,而是拿出小包裹,将里面用油布连夜赶制出来衣裳套上。 还是小娘子想的周到,做了有备无患的准备。 稷澂自幼习武,反手系扣也做得行云流水。 众人都瞧见了他这件怪模怪样的袍子。 紧袖口,后背系扣,料子也硬硬地,说不出的奇怪。 幸好今上仁厚,早巴巴的宽恕了众人失仪之罪,不然就稷棉花这件奇装异服,绝对可以治罪了…… 稷澂便在众人极为嫌弃的目光中,穿着这件袍子,用帕子擦干净了双手,慢条斯理的翻开了试卷。 紧接着,他又开始提笔濡墨,刷刷地落笔,十分流畅。 而且,他也没有因为衣裳的事儿,就弄污了答卷,影响了卷面整洁。 此时其他贡士们的衣裳,还尽是湿漉漉的,连试卷都不敢碰,生怕一碰就弄污了纸张。 同样的时效下,人家稷棉花都开始答题了,而他们还在静静的用体温烘干衣裳…… 这差距,简直不要太明显! 龙椅上,原本道仁帝正在打哈欠,准备偷摸的眯一觉,却瞧见下头的内侄穿上了一件奇怪的丑袍子,连料子也是不常见的那种。 他问了小黄门,才知道那是油布,可以防水的…… 果然,随着稷澂落笔,湿衣上的雨水没有流在答卷上,弄出污渍。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节省了很多功夫。 道仁帝给福娃使了个眼神,让儿子去问问这衣裳是怎么想出来的。 福娃奉命探了几句,得知是小鱼仙令人连夜赶制的,心头又惊又喜。 小鱼仙真的很聪慧,非常人能及得。 道仁帝听罢,微微颔首。 那个小丫头虽然事多了些,但可见是个旺夫的…… 没错,处在深宫的道仁帝,也听说了未央郡主旺夫的那些故事。 听了之后,他对夏藕也没那么抵触了。 毕竟一个弱女子若是不厉害点儿,如何在那种地方坚挺的活下来? 稷澂身边的人还在继续用体温烘干湿衣,而他却已经洒洒洋洋写出一大篇的草稿。 遣词造句,精简修改,用词衡量。 因为稷澂全神贯注,他连身边这些贡士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身外袍眼馋,都自然而然的忽略掉。 道仁帝眯了一小觉后,腿有点发麻,便下来溜溜。 他在内侄的身侧驻足,凑了过去,偷偷地欣赏文章。 是真心的欣赏! 寒门出贵子……也不算寒门吧,毕竟稷家四郎也算名将,顶多算是后生可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待道仁帝默默地赞叹了一番,才翩然离去。 暴雨停下,乌云散去,夕阳西下,赤红色阳照进殿内,殿试的时间到了。 稷澂早就停下了笔,就等着交卷了。 道仁帝见大多数的人手上未停,便稍微的延长了一会儿。 这场雨似乎就是为了凸显稷棉花的奇装异服用的。 简直了…… 小黄门在殿门口高喊,道“时辰到,停笔。”
众人悉数停笔,神色严峻,险些哀嚎。 但却仍旧都是恭敬有礼的退了出去。 待答卷收好,只见道仁帝拿着一份手不释卷的看了又看,很是稀罕。 令阅卷官先看其他的,足见那卷子很合今上的心意。 金科状元的名讳,已经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