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弄玄虚。
没错,此时此刻的哀酒心里,实际上就只有这四个字。
没有琴弦,但是却依旧弹奏琴声,这在物理上,根本不能够成立,别说就是物理了,哪怕常识上也不可能成立啊。
所以说,哀酒在清醒理智了之后,便是这样设想的。
阿听自知技不如人,在斗琴上,怕是斗不过哀酒,毕竟哀酒之前的一首苍山负雪可以说是直接奠定了一个基础,而阿听的实力还不足以他跨过这个门槛,所以阿听只能够剑走偏锋出其不意,用了这种法子。
反正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听不见阿听到底弹奏了什么样的一首曲子,他们也根本不能够去评判阿听的曲子到底是好是坏,到时候就算是有人说阿听根本就是故弄玄虚,但是阿听的“铁杆粉丝”一定会来一句“你这种俗人根本不能够领略这种天籁之音的其中真意”,然后其他中立的人,就会想着,自己如果承认自己听不见,那不就是俗人傻子?而自己如果承认了自己听见了,那不就是风雅之人的人设了?
到时候,肯定会是一个人云亦云的局面。
这个阿听原本又是这亓国帝都九归茶楼的掌音,在这里可以说是本地人,他们这常常浪迹九归茶楼的人,就算是对音律不怎么了解,但是对阿听肯定是有一定好感的,她哀酒这一次看来是要吃一次不是本地人的亏了。
虽然现在周围万籁俱寂,但是阿听本人却似乎是沉浸在了一个天籁之音的世界之中,仿佛周围的琴声可以余音绕梁三日不断。
可是事实上,哀酒只当她是耍宝而已,不过虽然抱着看戏的姿态来看阿听,但是要是解决这个麻烦,看来也得废点周折。
哀酒身后的鵺灼一直依靠在一旁的栅栏之上,此时此刻的他也有些疑惑,虽然觉得这阿听很有可能是在故弄玄虚,但是不得不说的是,鵺灼的身边毕竟有那么多的非人之事发生,似乎出现一个“哑乐”,似乎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种可能,有些让人匪夷所思罢了。
大堂之中,那一日哀酒初入帝都来九归茶楼吃饭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的那一桌子的胡言,似乎是认出来了哀酒。
“这个哀酒,似乎我曾经见过啊……”胡言虽然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话,但是他的这个位置正好是昂头便能够看到哀酒的脸,胡言自幼饱读诗书,虽然没有练就什么过目不忘的本领,可是却也算是记忆力比较好的。
他现在是泽枝世家手底下做事情,柏寐刚刚上位宣王,他也就从暗地里被调派到了明面上,今日宣王好兴致来看这一场斗琴,所以胡言便也就顺路来了,只是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够和柏寐站在一个高度。
不过,他上次,似乎在宣王府的后门,见到过一个和这个哀酒面容很是相似的姑娘。
这是巧合,还是……
“见笑了”正当众人已经开始从“我听不见”,变成了两极分化的“我一定要假装自己听见”和“我就是听不见”这两种的时候,阿听忽然收手,将双手藏于自己的袖中,微微点头和哀酒示意一下,谦逊礼貌的程度可以说是刚刚好。
而哀酒心里真的可谓是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她现在只想一把将手中的帝珀给扔到一旁,然后脚踩矮案指着阿听的鼻子训斥她故弄玄虚,但是,哀酒不能这么做。
她不能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个只会恼羞成怒的人,她是要和威古氏阿奎纳公主夺权的人,她绝对不能输。
“前辈对这一曲倥偬,可还满意?”看着阿听虽然面若春风但是在哀酒的眼里根本就是奸诈异常的和自己说道,哀酒只能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火气,接着笑了笑。
这个问题你让哀酒怎么回答?她要是回答自己听见了,不是在给阿听助纣为虐么?到时候阿听的计划得逞了,估计还要来谢谢自己。
但是如果这个时候的哀酒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万一有人听到了,哀酒岂不是自找苦吃么?再说了,看阿听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她肯定在背地里安排了许多自己的自己的人,这些人到时候要是同仇敌忾说自己听见了,哀酒却没有听见,三人成虎的局面之下,似乎哀酒怎么做,都只有输了。
所以,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哀酒决定……要死大家一起死。
“一首乐曲的好坏,最重要的是还是听者的感受如何,我一个人的人的评价,不过是微不足道罢了,最重要的,还是今天这里的看客对你的看法,是不是啊,你们对这一首倥偬如何点评?”哀酒说着说着,便忽然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接着对着底下的众人抛下了“橄榄枝”。
不过,此时此刻似乎明显有人想要接这样的橄榄枝的。
“我觉得阿听姑娘不愧是九归茶楼的掌音,这一首倥偬让人如痴如醉,简直就是沉浸其中”。
“实际上这一首倥偬最重要的,还是根本不用琴弦吧,毕竟用心弹奏的乐曲,用心便能够感受到,一首好的乐曲,不就是这样么?”
“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心声可以化作挑天籁,这种感觉太棒了”。
“这已经不是琴师了,而是琴尊!”
听着底下忽然冒出来的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显目的人在大肆夸赞阿听,哀酒仅仅只是不耐烦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接着起身,然后来到回廊边上,看了几眼那几个人,哀酒便扭头看向了鵺灼,随即说道“看见没,就那几个叽叽喳喳的,抓起来”。
“你什么意思?”“这什么情况?”“想干什么?”此起彼伏的质疑声忽然从那几个人的嘴里冒了出来,然后开始慌乱的四下警惕,虽然鵺灼没有皇子的名分,但是他在帝都出行,还是会有侍卫随行的,再说了,这个鵺灼就算是不得宠,他一个有皇族血统的人想要抓住他们,也还不是轻而易举并且他们不得反抗的事情?
看到那几个人立马一副市井小民慌乱计较的模样,哀酒便在众人投向自己的疑惑眼神里,跳上栅栏,一跃而起,落在大堂,恍若一个火红的红鹤从天而降,让人惊艳。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应该惊艳这种事情的时候。
“虽然你进了小囹别院,但是你有什么资格抓我们?我们仅仅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何罪之有?难道亓国帝都已经没有王法了么?”其中一个戴帽子的公子看到了向自己走来的哀酒,虽然美则美矣,但是她的表情实在是有些骇人,所以便忍不住如此说道。
可是事实上,哀酒只是笑了笑,然后双手环胸看着他们几个人“王法?皇家之人抓人,便是王法,还有,你们何罪之有?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煽动性的言论,在这么多达官显贵面前说一堆假话,你们说你们何罪之有?”
“前辈此话何意?”回廊之上的阿听在上面听见了哀酒的话,随即便坐不住了,估计要不是阿听不会武功,她也已经飞下来了。
听见阿听要来开脱了,哀酒便昂头看向了阿听,随即说道“此话何意?很简单啊,这些人痴人妄论,扰乱大局,自然是要清理出去,不然,扰人清净”。
可是阿听怎么可能让哀酒把她的扔给抓走?只见阿听随即冷笑道“扰人清净?似乎有些问题吧?他们的话没有说错,何罪之有?再说了,我这空弦之声,非真正懂得音律的知音能够赏识,修习音律到达一种境界,才可以领悟这其中奥义,他们既然是明音律之人,在这局面之下,又何来扰乱大局一说?”
“空弦之声?呵呵,好玩”哀酒兀自呢喃了一句之后,便笑了笑,然后转身继续看着那几个人,接着像是指点江山一般的伸出手,开始长篇大论道“既然阿听姑娘说你们是知音,我倒是要说上两句了,原来阿听姑娘的知音之人,就是这等的货色?”
“诶你什么意思?看不起人啊!”戴帽子的人被哀酒如此针对,随即便忍不住了,什么叫做“这种货色”?
“不是我看不起你,只是你这一身铜臭皮囊,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叫做风雅,还有你们几个也一样,腰间挂着的玉佩也是俗不可耐的平安扣,说话间犬牙扁平,看来是平日里喜欢喝酒吃肉的家伙,后面那个眼神呆滞面色发青体态虚浮,怕不是留恋烟花之地,当然了,我不是在歧视你们,毕竟寒门布衣也出过陈湛此等琴师,豪门华府之中的寻欢作乐之人,也有懂得音律之心,我只是说一个表面上的东西,我知道,阿听姑娘肯定不会信服,而在座的众人也会以为我哀酒输不起便仗势欺人,所以……鵺灼,把帝珀丢下来!”
后面的一直都在观望这一场由斗琴引发的闹剧,听见了哀酒的话之后,便顺势拿起帝珀丢了下去。
只见哀酒忽然一个转身,一身轻幔落地之时,帝珀已经在她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