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休感觉真实世界渐渐远去,耳边传来一阵阵泣涕嘶吼声,令他魂魄震动。 这是命师令符里镇压的妖邪的声音。 自从他成为命师,每天都会听到。 难怪明微之前要说,命师需要有坚定的意志。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住,日夜萦绕在耳边的鬼哭声。 而此刻,他从肉身这个躯壳里脱出来,鬼哭声更加清晰。 以前,命师令符里的妖邪,触碰不到他,只能在里头哭泣嚎叫。 而现在,他的魂魄一离体,就好像一只鲜甜的果子脱离了外皮的保护,法力长年浸润的魂魄仿佛带有天然的香味,引得妖邪恶灵们垂涎欲滴。 更因为之前被他的法力镇压,形成浓厚的怨气,不愿放他离开。 宁休眼中,一阵阵怨气形成的黑雾从镇魂牌里逸出来,将他缠住,仿佛黏腻的胶水,令他滞涩难前。 一张张凶恶的脸,从镇魂牌里冒出来,冲他露出獠牙。 宁休知道,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到躯壳中去,有了肉身的保护,这些恶灵根本没有伤到他的可能。 但他只是挥了挥手,将鬼雾挥开,便静心利用牌符的特殊能力,搜寻相同的气息。 片刻后,宁休突然睁开眼。 找到了! 微弱的感应,隐隐约约传来,与镇魂牌有着相似的波动。 他站起身,袖袍飘飘,迈步向前。 被他挥退的鬼雾立刻追了上去,在相距一两步的身后,如影随行。 他的影子消失在屋里,鬼哭声顿时小了下去。 纪小五搓了搓手臂,小心咕哝:“怎么突然好冷。”
他抬头看着床的方向。 宁休还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气息浅得几近于无。 希诚道长伸出尘柄,敲了敲他的手背,斥道:“坐好!你从你表妹那里学了不少东西,怎的连阴气也体会不出了?宁先生已经离开,这镇魂牌里群魔乱舞,好好守着,留神出事!”
“会出事吗?”
纪小五兴奋地问,“师父,不是说咱们玄都观内百邪不侵?”
他这样子,看得希诚道长大摇其头,说:“要不是身处玄都观,这镇魂牌失去主人,哪会这么平静?”
纪小五看看镇魂牌,又看看闭目不动的宁休,不禁担心:“那宁先生现在,既没有肉身的保护,又离开玄都观……” 希诚道长叹了一声:“易掌院已经吩咐下去,诸位长老伺机而动,但必须宁先生先找到方向。只希望这一路,他平平安安……” …… 宁休眼中的世界,和平时大不相同。 周围一片迷雾,往日见到的建筑,俱都成了一道道影子,扭曲舞动。 空间有了不同的概念,他只需一步,就可以从此间到彼端,但也可能走很久,都走不到近在咫尺之地。 鬼哭与黑雾形影不离,在他离开玄都观地界之时,突然壮大起来。 尖利的啸叫声,让宁休魂魄不安。 可他现在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制止,只能稳定心态,继续走下去。 感应越来越清晰,他渐渐有了明确的方向。 …… 明微此时并没有入睡。 傍晚散完步,她回到屋中,就躺下休息了。 三个时辰,她准时醒来。 虽是半夜,经过充分休息的她,精神却好。 醒来后,她先摸了摸肚子,确定一切安好。 然后坐起来,继续调动微弱的内力,凝结屏障。 只差一点,屏障就完成了。 白天出门的时候,她悄悄在佛塔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无论宁休、多福还是小白蛇,都能够感应得到。 只是长生寺周围,显然布有隔绝之阵,到底能不能传出去,她也没有把握。 如果没有,那就只能自己来了。 等屏障完成,她便可施展降神之法,冲开关窍,从这里离开。 ——不过,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她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似乎自己并没有抓到重点。 唐劭说,他的目的是带她回楚国。 而他身边那些异士,证明老玄武在帮他。 真是奇了怪了,抓她回楚国,对老玄武有什么用? 她现在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杨殊。 难道抓她是为了对付杨殊? 可他现在的身份,断然不会亲身犯险…… 等等!杨殊不会,那谁会? 明微心中越来越不安,直到她感觉到熟悉的波动…… 宁休的感应越来越清晰。 他甚至发现,云京城里还有其他隐世之人,在他的感应下,仿佛一盏盏小灯笼,散发着或明或暗的光芒。 灯笼最集中的,有两个地方。 密密麻麻,甚至毫无顾忌的,自然是玄都观。另一个地方,应是皇宫,供祠里藏着几个玄都观的顶尖高手,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却非常明亮。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 别处或多或少,会有散落的光芒,只有那里,漆黑一片。 正因为这片漆黑,与整个云京格格不入,与玄都观更是形成强烈的反差。 宁休心念一动,“人”已经出现在漆黑的边缘。 感觉到了! 这里有阵法! 京城这样的地界,敢设这样的大阵,必定别有居心。 他要找的人,定然在这里! 可这是哪里呢? 宁休迈入黑暗。 徘徊在他周身的黑雾,萦绕于耳边的鬼哭声,倏然之间散去了。 仿佛见到了什么比它们更可怕的东西。 宁休却没有动摇,仍然潜入了黑暗。 只要找到此处地标,告知玄都观,那么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不然,即使知道有人设阵,找不到地点,也是枉然。 …… 玄都观内,易掌院忽然睁开眼。 杨殊立刻被惊动了,他问:“怎样?”
易掌院面露迟疑。 “说!”
易掌院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实话实说:“突然失去了宁先生的踪迹,找不到了。”
杨殊追问:“找不到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已经在他身上留了记号吗?怎么会找不到?”
“所以很奇怪。”
易掌院斟酌用词,“宁先生刚才就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吞进去一样,一下子消失了。”
杨殊心一沉。 “所以,我们不但没找到人,还又贴进去一个?”
易掌院还没回答,邻屋纪小五推门出来,说道:“陛下,我师父说您不用急,宁先生这是找到目标了,才需要亲身去探。我们要相信宁先生,他一定能发出信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