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水无法让方园躯壳里的火焰熄灭一星半点，他踩过金色的僧袍，大步往偏殿的浴池走去。
有几个大臣壮着胆子往龙榻上看了一眼，连滚带爬地往浴池冲去。
“恩师，现在怎么办？难道恩师要一一当皇帝？”几人跪在池边，伸长脖子在水里找方园的身影。
偌大的浴池，水碧蓝深幽，底部雕着龙跃凤飞，影影绰绰的，不知道方园在哪。
“怎么，不行吗？”
方园从池子东角冒出来，冷瞳凝霜，盯得几人冷汗直冒。
大家不敢出声，都是一脸苦相。
方园盯了他们半晌，喉结沉了沉，俊秀的脸颊又开始泛起红潮。
云长安用药量太猛了。
“恩师，不然⋯”有个人察觉到了方园的情况，往前探了探身子，准备献上一计，讨好他。
“滚出去。”方园眸子垂下，发狠地低斥。
几人赶紧又爬出了偏殿。
外面已经被方园的人控制住了，大臣、侍卫，被黑衣仆从围着，数十条体型庞大的獒垂着舌头，腥味在风里横冲直撞。
因为关宵瀚卧病的缘故，宫门紧闭，无诏，无人能进宫，尤其帝宫。直到现在，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方园在池水中又泡了一盏茶的功夫，被强行克制住的火又渐旺了。他的手慢慢伸向小腹下，微抬起的下巴有热汗往下滴。
他终于意识到，有些欲一旦冲破闸口，是无法再克制住的！
“来人⋯⋯”他微转脸庞，视线低在水上，低哑地唤了一声。
黑衣仆从进来了，看到他潮红的脸，淌汗的额头，犹豫道：“后宫妃嫔⋯”
“干净的。”他看向吓瘫在池边的宫女。
侍奉关宵瀚的宫婢仅能用秀气形容，嫔妃是不会允许让美人站在关宵瀚身边的。这些女孩显然也入不了方园的眼睛。
“公主？还有选来的公主伴读。”黑衣仆从说道。
方园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无法忍受了。他缓缓抬手指向离他最近的婢女。
仆从会意，马上将吓得面如土色的女孩推进了浴池。
其余的人都退出去了。
方园往前走了几步，摁住了想往上爬的宫女。
在他眼中，并看不清女子的脸，她只是一味药，一件工具，一个会呼吸的柔软的容器。
他粗暴地俯下去，一瞬间脑子里电光石火，火花最亮处居然是云长安的脸！
那真是一个美人啊！
充满了吸引力，又让他愤怒憎恶的美人！
他应该征服她，让她在他这里尖叫哭泣求饶视他为神邸。
他要让慕长情失去一切无可奈何跪地求饶⋯⋯
“云长安！”他低吼了一声，汗水滴在了女子光洁的背上。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脑中突然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头一回看到衣着富贵的大家千金，白皙的脸庞，温柔的眼神，葱白的指尖轻捏他的脸⋯⋯
那是今天之前，唯一碰过他脸的女人。后来，他就成了方园。师父说，他是世上最智慧的人。师父还说，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无用的东西都应该从生命里剔除掉。
“主持还好么？”小和尚撇着嘴，挂着眼泪，捧着茶水进来了。
方园从水池里出来，披着一身水花直接穿衣。
小和尚踮起脚尖给他系领上盘扣。
方园低眸看了小和尚一会儿，伸出指尖掐他的脸。
“还俗，走吧。”他哑声说道。
“咦，主持？”小和尚愣了。
“走吧。”他又拍小和尚的小光头，淡淡地笑道：“世间本无神无魔无人无鬼，心里装着神便能见神，心里装着鬼，所见皆地狱。
“主持就是我心中的神佛。”小和尚噙着泪说道。
方园笑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我叫凤无祭，凤鸣第六代圣族长，率凤鸣族人辅佐天晋帝一统四海。”
“嗯⋯啊？”小和尚瞪着泪眼迷茫地看着他。
“见过凤主，凤主无祭，统率凤鸣，辅佐真龙，四海归一。”黑衣仆从打开殿门，大声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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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无祭？还俗了？”云长安与慕长情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这家伙连最后一张束缚他的皮都不要了！
屋里静了下来。
这是孙尘管辖的地区，他们已经赶来见慕长情了。
“他自视极高，以前是瞧不上关宵瀚的，朝岚和大国师是少数几个能入他眼的人，瞳风被他选中，是因为朝岚。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以天晋为刀剑了。”慕长情说道。
“怪哉，既然要辅佐明主，那来投奔皇上好了，”孙尘沉着脸骂道：“他就是个疯蛋！”
“他也看不上我家帝君，当时在河阳名声不太好。但就是这么一个万众嫌弃的废物偏挡了他的路，他不甘心。”云长安一语中的。
“他不甘心就胡搅蛮缠啊？他有种来打！”孙尘砰砰几下拍得桌子、乱震，茶碗都翻倒了。
“事到如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嫌弃我们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云长安扶正茶碗，又拿起了一本从方园的小屋里搜来的书。
“嫌你们什么？有什么可嫌的！皇上英俊潇洒气宇轩昂智勇双全，皇后美如天仙冰雪聪明勇气非凡，有什么可嫌的？”孙尘又嚷。
“这倒不是拍马屁，”云长安严肃地说道：“他嫌弃的是我们夫妻很恩爱，感情居然不似他想像中的脆弱虚假。”
“他这是嫉妒！”孙尘恼火地说道。
“所以他要证明他才是对的。”
“那他还是个疯蛋！”
“不疯不成魔。”
慕长情掸了掸袖子，起身走到窗口。事态发展与预计的有偏差，刚刚稳定的盛元局势又紧张起来了。和云长安一样，他也不想打。
一个半月前，他与云长安破解了方园在青州寺的暗屋，后来被困在寺里的人是暗影卫。凤鸣仆从害怕跟得太近让夫妻察觉，一直在稍远处守株待兔，并未想到来者并非他二人，更不知道一个月前就有地道挖到了房间下面。
两军对阵，自负者必输。
云长安和慕长情吃过苦头，所以格外谨慎。敢冒险，但绝不敢轻视对手。
现在的撕去僧袍的凤无祭将会以极残酷极冷血姿态来面对他们了。
边关外是茫茫大漠，干旱枯燥的土壤上倔犟的生长着几株野木，枝头全是尖刺，刺间开着几朵大红色的小花。
“还别说，这家伙还俗了穿上锦衣华服还挺好看。”云丫举着一张画像进来了，大声说道。
众人看画，画中人着白色长袍，红色金线在领口袖口绣着凤凰羽，在他脖子上也有一支细长的红色凤羽纹身。
“确实挺好看。”云长安点头。
“十天之内，他已经纳了九位夫人。”云丫又说道：“是不是憋久了？”
“还有什么动静？”慕长情的指尖在画上点了点。
“其余都是栽赃给皇上皇后，说毒害关宵瀚之类⋯⋯”
“他正让人阻断大漠商道！”方向匆匆冲了进来，脸色铁青地说道。
大漠绿洲城里已迁进上万人。城主是一直追随慕长情的门生，这条商道是他花了九年才打通的，是来往商人唯一的落脚地。
“现在那里有客商上千，还有各国的学者和传经授道的僧人。”方向看着帝后，急声说道：“若放弃商道，盛元国就被死死堵在关内了。凤无祭出手真凌厉。”
“重镇之地，当然要抢。地图！”慕长情让人铺开地图，严肃地说道：“他下一步会抢哪里？”
大家看了一会儿地图，都看向云长安。
云长安真的拿不准，方园还有理智，一半是佛一半是魔，但他现在是凤无祭，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凤鸣之主。他每一步都会格外凌厉，出人意料。
谋士相争，斗的就是心理术，是胆量是果断。
现在凤无祭对夫妻二人已经很了解了，但是她依然觉得大和尚身上还包着一层纱，看不透。
“皇后可想到了？”孙尘急巴巴地问道。
云长安摇了摇慕长情的袖子，让他俯耳过来。
慕长情听完，神情微怔，“你确定要这样？”
“赌啊。”云长安抚了抚袍摆，轻轻地说道：“这回若赢，你与我必成传奇。你别说我贪慕名声，人生短暂，能波澜壮阔成传奇，也算你我这辈子没白来。”
“有你，我就没白来。”慕长情拉住她的手，摸到满掌的汗。
并肩作战这么久，她很少有如此紧张的时候。
“如果他赢了，得到天下会如何？”孙尘忍不住问。
“他不喜欢他觉得没用的东西和人。”云长安说道。
孙尘缩脖子，“臣还是有用的⋯⋯”
“孙将军你怎么了，皇上皇后绝对不会输！”云丫大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