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正曦拿不定主意。
他不停地在大殿里绕着圈子，满脑子打与不打的议论。
“你们先下去，朕静一下。”他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疲惫地说道。
众臣见他面露难色，只好先退到了殿外。
大门关上后，众臣并没有离开，而是守在门外，等他拿主意。这些人以前都是宸王府的幕僚，从盛元跟随至此。
“魏大人，皇上不会真的答应天晋出兵吧？”有人小声问道。
“哎，皇上最大的缺点就是优柔寡断。”人群里又有人叹了口气。
众人静了片刻，各自散开。大坪里很冷，风呼呼地刮，雪花落了众人满头满肩。没人敢离开，怕离开之后会不知道慕正曦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大殿里烧着内只大炭盆，暖融融的。
慕正曦在炭盆边坐着，入神地看着烧得红通通的木炭。
“皇上，贵妃娘娘让奴婢给皇上送参茶来了。”太监端着一盏参茶，弓着腰把参茶捧到他面前。
“贵妃睡了？”他翻动了几下木炭，低声问道。
“睡不着，闹喜闹得厉害。御医一直守着呢。”太监小声说道。
慕正曦又出神了。
太监等了会儿，见他不接茶，于是说道：“皇上，参茶凉了。”
慕正曦挥了挥手，低声说道：“你喝了吧。”
“啊？”太监错愕地看向他。
“赏你了，好好照顾贵妃。衣食住行不得有半丝怠慢，若有差池，朕要你的脑袋。”慕正曦看了他一眼，慢慢站了起来，目视火盆，冷冷地说道：“朕要出兵！”
“皇上，不能出兵啊，皇上！”听到他的决定，众臣大惊失色，跪到他面前苦苦哀求，希望他回心转意。
“若给慕长情机会壮大，那我就永远回不去了。”慕正曦环顾众人，一字一顿地问道：“你们不想回去吗？你们甘心把盛元国让给慕长情？朕不甘心！朕难道会不如他？朕治理的大夏，难道不是蒸蒸日上？朕难道不是明君？若不是父皇和佳后，盛元国早就是朕的了！朕绝不会让盛元国的子民遭受这么多战火，流离失所。”
众人沉默。
大夏毕竟不是他们的家，谁不想回去？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寒冬腊月出兵征战，对我们不利。皇上要想清楚，若此时起兵，大夏国内那些狼子野心之辈趁虚而上的话……”
此言一出，大家更沉默了。
到时候，大夏若丢，盛元不得归，他们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慕正曦也有此担心，但他更担心的是慕长情一旦强壮崛起，挥兵直下，那他更无力抵挡。
“那就只许胜，不许败。”他低低地说道。
“皇上三思。”众臣苦劝道。
“朕已经想清楚了，必须在他还没喘过气来的时候打回盛元国。大夏此地，扶持一个听话的郡王即可，到时候我盛元国南至南邺大地，西至大夏，疆土广阔，国富民强，关宵瀚他还能耐我何？”慕正曦猛地甩了一下袖子，指着悬在大殿正中的地图激动地说道：“如今有天晋国联合发兵，对朕来说是大好的机会，朕绝对不想再错过任何一次机会！”
众臣无从反驳。
“谁领兵？”慕正曦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期待地问道。
无人应声。
大冷天的，这一去，谁知道何时能还家？
“让朕亲自去吗？”慕正曦脸色铁青地问道：“我堂堂黑甲军居然没人敢领兵征伐慕长情？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让你们一个一个的成了病猫？你们的勇气呢？”
“皇上，慕长情这是等着我们去打啊！皇上，您仔细想想，为何这时候大张旗鼓要买粮，他等的就是我们粮饷出行，好截咱们的粮！他们的人可就等着这口饭吃呢！”
“怎么，他要截咱们的粮饷他就能截得到？你们就如此怕他？我黑甲军难道不是所向披糜，难道就不能打胜仗？朕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来告诉朕，朕永远打不赢他！朕告诉你们，只要出兵，那些妄想去盛京城的贵族王孙就别想迈进盛京半步。那些已经进了盛京城的人，永远也别想回来！”慕正曦勃然大怒，一脚一个把谋臣们踢翻在地。
“皇上……”贵妃柔弱的声音传了过来。
慕正曦扭头看，只见她披着一身狐裘，坐在轿椅上，正瞪着无神的眸子看向他这边。
“混帐狗奴才，这么冷的天，怎么把贵妃带到这里来了？”慕正曦的火气更大了，指着抬轿的太监怒骂道。
太监们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是臣妾要来的，臣妾想皇上。”贵妃的手从披风里伸出来，往他的方向摸索。
慕正曦的视线往下挪，敞开的披风里可以看到她隆起的肚子。他的火气稍小了一点，指着贵妃的肚子说道：“朕一定要带朕的贵妃和儿子回盛京城去！你们若是不想回去，那就老死此处吧。”
“等我们根基稳定之后，再打不迟啊。”有位谋臣不甘心地劝道。
“现在根基不稳吗？”慕正曦扭头看他，怒声质问。
“皇上不要动怒。”贵妃扶着轿椅慢慢往下伸脚。
“你别动。”慕正曦一眼见到她的动作，怒斥道：“摔到朕的皇子怎么办？”
贵妃的脚缩回去，不敢再动一下。
“朕心意已定，若你们之中无人敢出征，朕会从大夏部落中选出大元帅。以战功封赏领地，朕想他们一定愿意。”慕正曦看了众人一眼，冷冰冰地说道。
风雪渐大，慕正曦大步回到了殿内。
太监们赶紧把贵妃也抬了进来。
慕正曦扭头看了她一眼，心里微微有些厌烦。在他身边，永远没有一个可以和他说说心里话，能够理解他给他支持的女人。就连这大过年的，这皇宫里也冷冷清清，没有一点热闹的感觉。
他想回去，回到从小生活的盛京城，想回到自己的宸王府，想躺在自己睡了二十多年的榻上，想走在那条他走了二十多年的盛京长街上，想听他听了二十多年的乡音。
“皇上。”身后又响起了贵妃弱弱的声音。
他扭头看，贵妃一手捧着肚子，一手往前伸，正慢慢地往他这边走。她害喜厉害，脸有些浮肿，神情也很疲倦。
这一胎应该是皇子吧？
他转身过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以后不要这么晚跑出来了，不懂事。”他拧拧眉，把她往怀里揽。
“想皇上……一天不见……就想……”贵妃嗫嚅道：“臣妾就任性这一回，皇上不要再生气了。”
慕正曦的心猛地漏了一拍。仿佛听到了关泠湮的声音：我想你了……
当初那孩子没掉，现在多大了？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倦意。
——
“阿嚏……”罗裳又打了几个喷嚏，抬头看了看站在书桌前忙碌的关泠湮，又转过头朝周玮递眼色。
周玮手里抓着一支珠钗，不敢上前去，脸越涨越红。
“泠湮公主，周将军来了。”罗裳抚了抚额，大声说道：“给你带了一支钗，真好看呢。”
关泠湮勾着头，快声说道：“我不要。”
周玮的脸更红了。
“哎，周将军要出征了。咱们这里的规矩，出征之前若送出去的东西无人收起，那可不吉利呢。”罗裳又说道。
“哪来的这样的规矩，你以为我第一次来盛京么？我七年多前就嫁过来了。”关泠湮不肯回头看，语气愈加生硬。
罗裳朝周玮摊摊手，以示无能为力。
周玮抓着钗站了会儿，突然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把钗绾到了关泠湮的发间，急促地说道：“我回来就娶你，皇上会赐婚的，你不要抗旨。”
“你……”关泠湮错愕地看向他，他居然如此强硬？
“我要娶你。”周玮红着脸，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一定要娶你，我要当公主的驸马。”
“我不是公主了！”关泠湮慌乱地说道，想把钗取下来还给他。
“泠湮公主，给我一个机会行吗？”周玮把她的手摁住，恳求道：“我保证，我发誓，我一定对你好。咱们皇上身边的男人，都懂得疼老婆。你当我的老婆，一定不会比别人过得差。”
“我不是怕比别人过得差……”关泠湮越发地慌了，结结巴巴想说明自己不能生养的事。
“什么都别怕，我就喜欢你。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以前经历了什么，现在怎么样，我都清楚。你对我也清楚，咱们知根知底，能好好过日子的。”周玮越说越激动，一把抓住了关泠湮的双手，“公主，你就答应我吧。”
关泠湮的脸也越来越红，想拒绝，却突然说不出那个不字了。
“大胆，居然在办差的时间里眉来眼去。”和玮的怒斥声从门口传了进来，“周玮你又想挨板子了吧？”
“没有，和将军不要打他。”关泠湮心一急，直接挡到了周玮的前面。
“哪里没有，手都牵上了。这可是衙门重地，你二人这是在干什么？”和玮上前来，上下打量他二人，突然笑了起来，“好你个小子，居然敢非礼公主，你完了，本将军要向皇上如实禀报，你就等着被发配边境去吧。”
“和将军你不要说了！”关泠湮知道他是故意的，把发钗抓下来，红着脸往外冲。
云长安就在外面呢，白茸茸背上放着小椅子，小云朵坐在椅子上，那只兔子蹲在白茸茸的脑袋上，晃着长耳朵，瞪着红眼睛看着跑出来的关泠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