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师凤眸微睁，盯着她看了会儿，又合上了。
云长安看到了桌上放的酒碗，四周放着熏香，窗口上架着一盏梨花琉璃灯。
大国师这是在干什么？让他自己失忆？
“君莫凉……”她正想把琉璃灯吹灭，身后突然掀起一阵强劲的风，门窗砰地一声关上了。
云长安吓了一大跳，刚转头，大国师的脸已经凑到她面前了。
“你鬼在飘啊！”她往后躲了躲，恼火地用箭去戳他的肩。
“大胆，大逆不道！敢对师父动手！”大国师轻而易举地抓住了箭，转动一圈，箭到了他的手中。
云长安强忍着用暗器把他打死的冲动，退至墙边，冷着脸指向那盏灯，“你知道这是梨花盏吗？闻多了会失忆。喝太多酒，变蠢了吗？”
大国师的脸也拉了下来，手起手落，箭擦过云长安的发髻，深深没入她身后的墙里。
“滚出去。”他也不管头发被勾在箭上的云长安，径直躺回凤榻上，依然把背朝向外面。
云长安好歹是个女子，大国师怎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他是男人吗？
她翻了个白眼，灭掉琉璃盏，开门出去。
外面那些女子还跪着，大气不敢出。云长安把这些女子请下去，留在走廊上等大国师酒醒。
她想问瞳风的事。
因为瞳风擅自带走她的缘故，所以和玮对瞳风非常排斥，根本不愿意提及此人。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窗户打开的声音，她楞了一下，飞快地推开门。翠玉屏后的凤榻已经空了，后窗大开，屋里不见大国师身影！
用得着偷偷跑吗？
云长安在后窗处往下张望，底下有一株开满了花的山茶树，大朵的红色茶花堆在枝头，还有一件大红的衣袍挂在上面，随风摇动。
一枚青雀羽慢悠悠地从她眼前飘过，她转头看，只见大国师只着一条白色亵裤站在前面，一身湿漉漉的，连发梢都在滴水。
她的视线从他的腿开始一点点地往上抬，白玉般的胸膛还在往下滚动水珠，在他的小腹上也有与右腿小腿一样的纹身……
不，这不是纹身，是从皮肤往外生长的花纹！
一个身上长花的男人！
他身上还有一股特殊的香气，只是先前的烈酒掩盖住了这种气味。或者说，是身上那件红衫上有酒味，现在红衫除去，他又在水里浸过了，所以酒味淡了，身上的香味儿开始肆意在风里攻击人的鼻腔。
这是芍药的香，一个大男人，浑身上下充满了攻击性的香甜气味，小腹和腿上还盛开着盘根错节的暗红色纹，这样的大国师看上去更妖孽了。
“看够了？小心挖了你的眼睛！”大国师冷冰冰地说道。
云长安抬眸看他，眉头紧锁，“君莫凉，你每天是靠吃硝土活着的？把衣服穿好，谁爱看你？”
大国师脑袋偏了偏，唇角往下弯了弯，“问瞳风？他死了。”
云长安和他对视了片刻，轻声说道：“慕长情把玉给你了吧？据说玉有起死回生之效，能给将死之人续命。你把玉给他，然后告诉慕长情，玉对我的腿没用。”
大国师身形晃了晃，上半身慢慢俯过来，握着从她轮椅后取的一支箭，慢慢地点她的眉心，“想当菩萨？你不够格！还有，我不会替你炼玉。他人死活，与我无关。王妃赶紧走。”
云长安气胀莫名，死死抓紧掌心的毒药，强迫自己忍耐。
“你躺你的，改天……请你喝酒。”她含糊应付了几句，掉头出去。
房里又静了。
大国师回到里间，偌大的白玉雕成的浴桶后，初心和九鲟俯首跪着，一动也不动。
“师父请赐药救瞳风师弟，他生死就在这几天了，师父救命。”听到他进来的脚步声，初心往前爬了几步，急切地说道：“瞳风师弟是有错，错不尽在他。求师父高抬贵手，看在师弟……”
“出去。”大国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漠地说道：“你们几人也不再是我门下之人，生死各论。”
“师父，徒弟会终身侍奉师父的。”九鲟急了，也赶紧往前爬了几步，急得双眸发红，“师父，瞳风醒后，也会痛改前非……”
“前非？”大国师猛地转头看向他，质问道：“他有何前非？既是生来之使命，他就没错。既然没错，那生死就全在他自己。与你们何干？”
“师父，救他吧！分一点寒玉，求求师父！”初心用力磕头，额前血色一片。
大国师下巴微抬，自顾自地踏进浴桶里。
水色立刻变得绯红。
“师父……长安都愿意让出药，师父就同意了吧！”九鲟转头看向一边的小几，上面摆着青玉盏，冒着寒气的水在盏中轻轻晃动。
“再不走，留下的可是死人了。”大国师合着双眼，冷漠地说道。
“师父，瞳风侍奉你十四年啊！师父！他给你端茶倒水，洗衣梳头……师父为何不能救他？”初心猛地跳了起来，指着他骂道：“你为何如此狠心，只是云长安而已，腿废了又不是要死了，再取玉就是！我去，我去取玉来还她！剥我这一身都可以！”
“你的皮不值钱。”大国师还是波澜不惊，毫不动情。
初心的眼泪潸然而落，退了几步，绝望地说道：“师父太狠心了，徒弟万分失望。”
“入我门，门规是忘干净了吧。出去！你们没资格在我眼前出现。”大国师睁开眼睛，漠然地说道。
初心仰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么，师父保重。山高水远，不再见。”
大国师看着窗外飞过的雀，嘴角抿出一抹冷笑。
“师父……”九鲟还不甘心，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哑声说道：“师父开恩，瞳风活过来后，我们一定回到师父身边侍奉师父。”
“我徒弟少吗？你们觉得自己出色？”大国师微微脸，冷冷地问道。
九鲟怔了半晌，慢慢地爬了起来，朝大国师深深作揖，苦笑道：“师父保重。”
大国师的视线又回到窗外，蓝天白云，清风习习。
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他慢慢地沉进水里，只留一篷发丝在水面上浮动。
“师父为何不告诉他们，寒玉根本没有作用？”冬小酒捧着一盏茶从另一间内室出来，满脸忧色地说道：“师父怎么从来不解释？按照药方炼玉，就是剧毒！师父这身上的花纹还不知何时可以除去。按照生长的速度，只怕明日就能到脸上！”
大国师嘴角紧抿，一言不发。
“师父为何总让人误会，总让人恨你？师父明明什么事都为他们着想。”冬小酒急了，绕到他面前，急切地说道，“师父能不能不要再管云长安了？她与你何干啊？”
“谁说我管她？”大国师接过茶盏，淡淡地说道：“这天下奇玉，我总得验证一下是否真有用。”
“那师父用在我身上就好了！”冬小酒跪坐在浴桶后，拿着骨玉梳，一点点地给大国师梳头。
大国师怔了片刻，平静地说道：“小酒，你也走吧。”
“师父为何赶我走？”冬小酒的脸刷地白了，急声问道：“因为我说云长安了？师父，我只是不懂，你为何对她那么好！”冬小酒急得额角青筋直跳，鼻头都红了。
大国师把茶盏往他怀里掷，淡然说道：“你不需要服侍我，也不需要解释。你们到了各自闯的时候了，跟着我作甚。”
“我不想闯荡，我只想服侍师父，此生除了师父身边，我哪里也不去。”冬小酒双手拱到眉前，大声说道。
“没出息。”大国师拧拧眉，不悦地说道：“本宫主门下，怎么出了你这么没出息的弟子？那几个虽然本事不足，但脾气倒还有。你是本事不足，脾气也没有，一无是处。”
“所以只能跟在师父身边，终身学习。”冬小酒叩头，虔诚地说道：“师父收回成命，留我在师父身边。”
大国师挥手，“下去吧。”
冬小酒喜出望外，捧起掉在一边的茶盏，去一边给他准备干净的衣袍。
“等下我要去和慕长情见一见，拿红袍来。”大国师见他捧来的是白衣，于是拧眉摇头。
“为何要穿红色？”冬小酒疑惑地问道。
大国师嘴角抿了抿，冷冷地说道：“因为想闪瞎他的狗眼。”
冬小酒楞了……这不像大国师为人的风格啊！
“寒玉能起死回生，那邺国皇族怎么死干净了？”大国师冷笑。
“或者炼玉的方法不对？”慕长情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国师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拽过冬小酒捧来的红袍，冷笑道：“闲王自己拿玉回去炼。”
“炼药一下，只有大国师敢称能人，他人皆不敢造次。”慕长情绕过翠玉屏，慢步进了内室。
“为了云长安，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大国师嘲笑道。
“你也越来越红了。”慕长情上下打量他一眼，反唇相讥，“我欣赏过了，眼没瞎。“
”你是狗？“大国师扭头看他，肆意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