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擎的信。”慕长情一眼十行看完,把信叠了起来。
“赵丞相有急事吗?”和玮摁紧佩刀,紧张地问道。
“就是说说军中之事。”慕长情平静地说道。
身边的人都松了口气,围过去看白茸茸。它的伤已经好了,就如同慕长情所说,慕正曦是困不住它的。白茸茸不喜被这么多人盯着看,长尾巴甩开众人,几个纵身,又跳进了林子里。
“”
“长公子,你们原本想让这些邺国人做什么工?”云长安扭头看向温和楚。
温和楚想了想,和盘托出,“在闲王与闲王妃来此之前,我们自己做了布防工事。用的是从鬼市上买来的古机关图,现在有几道防守机关一直无法建成。”
“这么巧,慕正曦就给你们送来了邺国奴?”和玮拧拧眉,小声问道。
“不是巧,是二哥找他要的。二哥听闻他打下了邺国,所以找他要人。”老四温和雨接过话说道:“宸王慷慨,把手艺最精湛的匠人送过来了……”
“慷慨?你们引狼入室了都不知道。慕正曦也想摆脱凤鸣人,凤鸣人自然不甘心一直被他们操控的黑甲军突然脱离他们的手掌心,他们斗起来了,拿你这里当斗场。”和玮忍不住打断温和雨的话,小声说道:“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幼稚?”
“我们自然没有你们这些人心机深重,再说了,这是我们浮屠的事,与你们何干?再管闲事,我逐你们出城!”温和雨当即反唇相讥。
眼看双方要吵起来了,夙染的婢女驾着一辆马车匆匆到了几人面前。
“闲王殿下,夫人说,你们进城之后,多次坏我浮屠规矩,所以夫人请你们速速离开。你们的东西,我已帮你们收进马车了。这马车,是夫人送你们的,就当是还你们人情。以后不要再来了。”
婢女把马鞭子丢给和玮,扭头看向温和楚,冷着脸说道:“三位公子,夫人请公子回城,不许再私自与外人结交,若有违者,论叛城论。”
温和楚拧拧眉,转过身朝慕长情几人抱抱拳,匆匆登马回城。
“哇,这也太过份了。这个夙染,一点人情味也没有!明明知道这两天天色不好,山里下了雨,山道泥泞难走,她居然这个时候让我们离开。当时就不应该把这里给夙染!让他们在海上淹死。”和玮气不打一处来,握着鞭子用力甩了两鞭。
“走吧。”慕长情把云长安抱上马车,平静地说道:“主人要客人离开,没有还要留着的道理。趁天黑前,可以去兰亭住一晚。”
“哎!这年头,对谁也不能好心肠!”和玮黑着脸,把轮椅扛上马车后面,紧紧地固定住。
罗裳带着两个侍卫,挎着小包找过来了,她心思细腻,方才去备好了路上要吃的干粮和水,甚至密林里必用的防瘴气的药水。
“媳妇儿,你最好了。”和玮要把她抱到马车上,被罗裳拦住了。
“咱们两个骑马吧,说说话。”罗裳抓住缰绳往马背上爬。
和玮赶紧托住她的脚,让她坐于自己的马背上。
“王后、王后带我们去瞳帝那里吧。”邺国人见他们要走,又哭叫着围拢过来。
一阵杖击鞭打责骂声中,哭声在山涧回响不停。
“真气人,这是打给谁听呢?我们堂堂河阳军,居然受如此窝囊气!真想马上踏平了这里!”走在后面的一名侍卫扭头看了一眼,双手死死握住了缰绳,牙关咬得嘎嘎地响。
“可不是吗,真是气人!小人嘴脸,以为霸着这小小东谷她真就做了女王了。还有姓温的几个,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小角色而已。若让他们看上一眼我们河阳铁蹄浩浩荡荡的阵仗,只怕当场就能吓尿了。”另一名侍卫义愤填膺地挥了两下拳头。
“哎,王爷,咱们真这么走啊?万一又下起大雨,王妃身子能否受得住?”和玮护着身前的罗裳,冲着马车里大声问道。
慕长情推开马车窗子,看着外面的侍卫,沉声道:“话多,赶路!”
侍卫们只好闭嘴。
云长安歪在靠垫上,轻轻地拉开裙摆看双腿。
因为怀孕的缘故,腿开始浮肿,手指尖摁一下就有一个坑儿。虽没知觉,不知疼痛冷暖,但是看到这渐肿的腿,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乱生人生是艰难,可她也太艰难了。天将大任于斯人也,如此折磨她,其实上天是让她以后做女王的吧?不然呢,总把倒霉事往她身上堆干什么?
慕长情坐过来,捧起她的腿,指尖顺着她的脉络一点点地往下摁。
云长安盯着他看了会儿,伸出右手,“信,我要看。”
慕长情垂着眸子摇头。
“慕长情,信……不是赵丞相给你的。”云长安拉住了他的发梢,把他往面前慢慢地扯,眯着眸子,唇角慢慢扬起。
慕长情与她对视片刻,指尖在她的唇珠上轻点,“聪明。”
——
果然,下午又开始下雨了,噼哩啪啦地砸得枝叶乱路。
山道泥泞乱走,两匹马拉的马车不时在坡上打滑。罗裳也上了马车,慕长情和侍卫们分成了两拔,一拔在前面拽,一拔在后面推,好容易把马车弄上了山坡,紧接着又是一道藏在茂密灌木下的暗溪,好几名侍卫没能及时停下来,直接滑进了暗溪里,滚了一身泥,浸了个透湿。
“坐稳了。”慕长情的手伸进马车窗子,握住了云长安伸来的手,“马上就到。”
“我扶着王妃呢。”罗裳往外面张望了一眼,小声说道:“还有多远?”
“过了这道山涧就到。”和玮从溪里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说道。
“不是去兰亭吗?”罗裳不解地问道。
“不去,我们直接去牛头谷。”云长安翻着手里的书,小声说道。
罗裳扭头看她,惊讶地问道:“去那里干什么?我的小祖宗,你大着肚子,就不能安心歇着吗?”
“牛头谷很安全。”云长安笃定地说道。
“小祖宗你人在东谷,怎知牛头谷安全?你不是画了九转星移图,说那里是什么、什么地方……”罗裳摇了几下食指,没能想起云长安的话。
“去了你就知道了。”云长安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
罗裳拧拧眉,轻声说道:“你是不是因为想不起我,所以有点防着我呀?”
“为何防你呀?为了让我安心,你都与和玮骑一匹马上了。依你的高傲个性,才不会当着大家的面与他如此亲昵呢。”云长安的视线回到书上,慢条斯理地说道。
罗裳凑过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半天,轻声问道:“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吗?”
云长安抓起身边碟子里的鸡蛋往额上敲,“真想不起来,天天敲脑袋也想不起来。”
“还是别敲了吧。那梨花盏据说是麻痹脑子用的,本来就麻住了,再敲一敲,脑浆碎了怎么办?”罗裳担忧地说道。
云长安把鸡蛋丢回碟子里,躺了回去。
罗裳叹了口气,拿起鸡蛋剥壳,再一小块一块地用银勺子捣碎了,兑上新鲜的马奶,捧到她的面前,小声说道:“王妃就是闲王的命,我只希望王妃好好保重自己。”
云长安转头看她,轻声问:“你喜欢他呢?”
“小家气了吧。河阳军中谁人不喜欢他啊?男女老少,皆当他是神灵一般的存在。”罗裳点了点云长安的额头,嗔怪道:“你啊,怎么到现在还不放心他呢?他是能为了你抛下全天下的人啊。他曾说,他爱云长安,胜过爱他见过的一草一木,胜过每日相伴的朝阳明月,胜过爱他自己。”
“他连这话都对你说?”云长安好奇地问道。
“他和步泠卿说的,然后步泠卿连着几晚没睡。怕他真抛下这盛元国,和你跑了。”罗裳看着她,感叹道:“凤鸣人果然不讲感情的,你还叫他步哥哥,我看啊,是不哥哥。压根不关心你。”
“我也不需要他关心呀。”云长安双手枕在脑后,张张嘴,“罗总管,喂我。”
“你就懒成这样了!”罗裳抿唇笑笑,用小勺喂她。
云长安咂着嘴说:“我这是享受有故友相伴的感觉,谁知道我还能活多久,说不定晚上就闭了眼睛。所以趁能享受的时候,赶紧的……”
“小祖宗,你这话千万别在王爷面前说,他听了心该疼碎了。”罗裳飞快地往她嘴里塞鸡蛋,小声责备道。
嘻嘻……云长安眯着眼睛笑。慕长情会为她把心疼烂吗?
心疼烂了是什么感觉?
她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梨盏哪,怎么现在变得无忧无虑、无愁无恼了?
这盏梨花香,应当改名无忧!去也无忧,来也无忧,生死无忧。
不知悲伤为何物,也是一种福气吧。
当初她做出这东西来,肯定是为了避免伤心所用的,只是没想到,忘得如此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