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师看了她一眼,把她往枝头一搁,与她并肩坐在枝头,沉默地看向前方连绵的稻田,淡漠地说道:“我不打打杀杀,我只爱杀人。”
乌压压的黑甲军正追逐着慕长情的身影一路往东,铁蹄直接踏过稻子,稻穗飞扬……
他一个人能跑掉吗?
瞳风还活着吗?
“东风阵。”大国师突然出声了。
云长安迷糊了一小会儿,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张图。
“左乾坤、右生门,往东三丈再往东南五丈,黑甲军会被冲散。盾牌一破,轻甲兵可以烟雾迷之,大乱之后,从死门出。”她有条不紊地说完,心中越来越惊讶。这不是云家兵法里的阵法!
“破。”大国师挥了挥手,半空中出现了一缕淡绿的烟。
从四个方向冲来四匹快马,如利箭一般往左右两边冲进了黑甲军中。二人配合,一人以另一人肩膀借力,跃到半空中,几枚烟弹掷进千军万马中,黑甲军短暂的慌乱后,马上又汇合成了一支完整的队伍,只有一小队人围住四人,其人继续追赶慕长情。
盾牌一圈又一圈地把那四人困在正中,长矛和利箭狠戾地对准了那四人。四人双手持盾,背靠背,以盾护住身体。但马却没那么好运了,瞬间倒于血泊之中。
“再破。”大国师眯了眯眸子,沉声道。
这盾牌,从敌人的头顶一直护到马蹄下,一丝缝隙也没有。
她印象中,黑甲军并没这么强大!
下路封死,上路利箭如雨,已经困死了!
这四人就算天生神力,也支持不了多久的。
“那就死呗,置之死地而后生。”云长安看向盾牌最下方,“南边力量最弱,已经有些浮动了,猛攻南边第七盾牌的下路。”
大国师又挥了挥袖子,淡绿的烟火在空中尖锐炸响。
他袖子里藏了袖箭?
云长安不敢分神,匆匆扫了他一眼,视线回到稻田中。
那四人已经倒于地,一人快速翻滚,另三人持盾护住他,依云长安所说,重击之下,击破了第七盾,惊到了马,掀翻了持盾的黑甲军,就这么一瞬间,四人赢来了生机。
“若是你的人,怎么困住这四人?”大国师又问。
“层层压近,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们。”
“还没完全变蠢。”大国师掸了掸袖子,往枝头一躺,合上了双眸。
云长安听这话有些古怪,忍不住问道:“我们到底怎么认得的?”
她对他,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大国师眼睛合紧,不理会她。
“你的睫毛很密,很好看。”云长安仔细端详他的脸,小声说道:“你的皮肤真好,鼻子嘴巴也好看……我一定是因为你好看,才和你相识的,对不对?”
大国师微微转开了头。
稻田里情况已经完全变了,四个人放倒了不少战马,完全冲散了追兵,疾奔前去给慕长情解围。
此时的云长安不知道为何,已经不太担心了,这四个人很厉害,那个慕长情也很厉害,千军万马困不住他们。更何况,这里有一个躺着就能告诉他们如何脱身的高手……
“你叫什么?”云长安好奇地问道。
大国师一动不动地躺着,就在云长安准备放弃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云长安,静静地说道:“君莫凉。”
君没娘?
怎么听上去这么让人同情呢?
云长安耸耸肩,轻拍他的胳膊,爽脆地说道:“没事,你我也算共患难了,我会保护你的。”
大国师嘴角抽了抽,又合上了眼睛。
面对这个一点都不记得他的女娃,他心情莫名的复杂。
这丫头,命硬!
但能记得他教的阵法,也算不错。命中该吃这碗饭,懂得指挥人打仗。
天近黄昏,被踩得七零八落的稻田躺于斜阳里,毫无生气。
城中。
慕正曦满脸铁青地跨上战马,准备离开邺王城。
这里已经无用了,他要的工匠已经在昨日被押走。剩下的这些人统统带回去即可。
至于慕长情和瞳风……他如今已经拥有了强大的黑甲军,不再受佳后牵制,还有何可怕的?慕长情只要踏进盛京城,他就毁了盛京城。大夏皇宫虽毁,但是城池尤在,多谢瞳风给他打下大夏和邺城江山,助他一臂之力!
忍耐,总能给他带来最好的一切。
戴上盔甲的时候,他胸口生闷,又咳嗽了起来。
“咳嗽总不见好呢。”侍卫担忧地说道。
“让他们继续追击慕长情,能得他人头者,赏十万金。初心几人的人头也值钱了,一人赏三万金。”他掩了掩唇,淡漠地挥剑。
侍卫传下令去,信号烟在空中一枚接着一枚地炸成血一样的红云。
——
数十里之外。
黑甲军已经把慕长情和瞳风逼至了悬崖处。
他摁住了瞳风,扭头看了一眼追兵。
“跳过去,我给你们开路。”初心从敌军中沐血厮杀过来,策马直冲向悬崖边,众人只见他纵马飞跃而起,猛地往不可能跃过去的悬崖中间跳了过去……
慕长情毫不犹豫,几乎在同时拍马冲向前方,就在初心在悬崖中心坠落之时,他的马蹄踩住了初心的马头,借力继续往对岸跃去。
初心从马背上翻滚落下时,慕长情身体往右侧滑来,抓住他的手腕,往前用力甩了一把……
后面追至的尾鱼和九鲟、东官,又被困住了。几人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硬仗,就以四人的力量,对付三千人的黑甲军。
三人背对背立于悬崖前,一个比一个喘得急。
“初心死了没?掉下去了?”
“鬼知道,可能摔成肉泥了。”
“死也不死好看一点,到时候在黄泉地府跳出来,吓到我怎么办?”
三人说着说着,顶着满身满脸的血笑了起来。
黑甲军眼睁睁看着慕长情在他们四人的帮助下跳到了悬崖对岸,气得火冒三丈,又被这三人轻视,当时就想把三人剁成泥。
“宸王说了,取一人首级得三万金。你三人自己把脑袋砍了,可免去乱箭穿心之罪。”领头之人上前来,用长剑指着三人怒骂道。
“你脑子被驴子踢过了,我们会自己砍自己脑袋?你砍给我们瞧瞧。”尾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中箭了,怎么笑起来跟水车一样。”九鲟转头看了看尾鱼,眉头拧了拧。
“你这个傻子,是你中箭了。”尾鱼拍了拍九鲟背上的断箭,疼得九鲟直发抖。
黑甲军彻底被激怒了,挥剑就砍向尾鱼。
尾鱼险险退了两步,朝二位师弟挥挥手,直接往悬崖底下跳去。
“等等我。”那二人相视一笑,也转过身,纵身一跃。
“放箭,放箭!”黑甲军一个脑袋也没砍着,暴跳如雷,对着悬崖底下一顿狂乱放箭。
天色已黑,悬崖下面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风声阵阵,激流回旋,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没命了!
“走了,回去复命。”头领恨恨地挥了挥拳头,带着人往回赶。
马蹄声声渐远,几道身影从‘悬崖’下爬坐起来,其中一人摸出火折子,举过头顶,轻声呼唤同伴。
“喂,没用的东西,都死了没?”
“你才死了,你是鬼!”
“初心,你嘴巴里什么时候能说几句好听的?”
那三人不客气地怒骂回来!
其实,这根本不是悬崖,仅是一个矮坡而已!坡下面也是稻田,高度仅三丈多高而已。依他们的功夫,根本摔不死!
那些水声、风声、咆哮声……还有宽不见对岸的悬崖都是假象!
都是初心四人利用了天象,光线、地势、风声,还有各种道具营造出来的假象!他们万万想不到,人能做假,药能做假,居然还有人悬崖做假!
黑甲军对地势不熟,当看到那人奋不顾身地冲过悬崖,还有初心和马匹掉落时那叫声,还以为下头真是万丈深渊,压根不敢往前。他们,毕竟不是能为了上头的人轻易送命的人物。
几人虽然累得够呛,但是也不敢在底下多躺,勉强爬起来,相互扶持着往对面山坡上爬去。
“瞳风这小子,真是该揍!”初心吐了口血唾沫,恼火地骂道。
“师父定不饶他,我们就不要再说了。”东官闷闷地说道。
“呵,一向不爱说话的东官还会说情了。”九鲟看了东官一眼,疲惫地往东官身上倒,“不行了,你背我吧。”
摇摇晃晃,跌跌撞撞,不时绊倒在地上……
力气用尽的四个人也不知道还能往前走多久。
自从入了大国师门下,他们早已不知生死何日,但像今日这样传奇的一战,足能让他们骄傲一辈子了。
“为大男儿者,今日够豪气。”初心突然嚎了一嗓子。
“可惜瞳风不能一同作战……琵琶骨穿透,脚筋已挑废……”东官又闷闷不乐地开口了。
这回,那三人都没作声,神情有些凄凄。
“当日立誓,一入师门不回头,做尽天下痛快事。他也算痛快。”良久,尾鱼深深吸气,往前一栽,“不走了,死这儿算了。”
那三人也扑倒在地上,挪不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