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岚点点头,让人搬来一张藤凳,往上面一趴,目送瞳风离开。
太后殿的方向不时传来狮吼声和侍卫婢女的惊叫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没有瞳风的话,没人敢回答她的问题。
云长安不时朝外面看,想找朝岚聊几句,可是隔得太远了,门窗又关着,朝岚根本不朝她这方向看上一眼。
这个人啊,给她的感觉也古怪得很。
天,渐亮了。
白曦卷过了暗然,一点一点在天上铺开。
梨花琉璃灯熄灭,梨花香渐渐消散。而她却突然困了起来,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朝岚脑袋一直偏着,直到太阳跃上了高空,才转头看向殿内。婢女刚刚轻手轻脚地进去看过云长安,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太后殿如何?”他叫过侍卫,小声问道。
“狮子还坐在太后的腿上!”侍卫俯到他耳边说道:“太后已经体力不支了,王怎么不见踪影?”
瞳风肯定已经进了谷雨阵了!他也怕慕长情真的闯进来,带走云长安。事到如今,他只有亲自前去盯住慕长情,伺机
“别问了。”朝岚拧拧眉,无奈地摆手。母子不同心,都强势,为了一个云长安这么快就翻脸了。这母子二人这些年来各在天涯,虽都思念对方,却已经感情淡泊,哪有什么母子深情?对于瞳风来说,太后还真比不上云长安在他心里的份量。可惜太后不懂,执意要依她的意愿处理此事。现在好了,把蓝秀搭了进去。
“蓝秀那里,你去盯着点,若王要大刑罚他,马上来报。”他想了想,低声叮嘱道。
侍卫领命走了,空旷的前坪里只有他一个人趴着,胖脸已然削瘦,脸色苍白疲惫。为人一世,能继承先人的宏愿且变为现实,他是成功的。但他却并不为此而骄傲开心,反而有一种浓烈的失落感。他生于此,长于此,儿时离家到再归来,已三十五年矣。时光荏苒,那些记忆中的脸早就模糊不堪了。他有些犹豫,他的家乡还是他的家乡吗?为何找不到一张熟悉的脸?
阳光热辣辣地照在他的背上,汗水浸透衣背。远处的嘈杂声依然在继续,不知太后情况如何,不知瞳风何处……朝岚的心越悬越紧。
——
太阳越来越烈,晃得人头晕眼花。
慕长情一身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了。眼前这些纵横连接的田地里种满了稻谷,明明可以看到田间的小道,但他怎么走,都在原地打转。他试过用轻功,去另一片地里,结果还是一样,会回到原地。
他站在这里,能看到四周的梨树林,还能隐隐听到笑声,似乎离他并不远,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云长安应该就在那片梨树之后,那里就是邺王宫。
他挽起袖子,再度踏上了破阵之路。
邺王宫全是田地,这真让人想像不到。小小邺国破败至此,居然还能灭掉大夏,图谋四海,让他不得不佩服。他从河阳走到今日,用了十一年,邺国人却用了四十年下完这盘大棋,确实厉害。
他在稻谷中穿行片刻,突然眼前一花,感觉阵形又变了,与先前的大不相同。初入阵时,觉得与云开阵颇为相似,再进来,变化多端,迷宫之中环环相套,每闯过一阵,感觉更难、更远、更不好走。好不容易走到此处,没想到,阵法又变了。
他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
扑……
脚下突然有石板裂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他直接从洞口掉了进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警惕地贴着湿冷的墙根观察四周。
头顶的青石板已经合上了,他深信从外面看一定还是稻田,若不是他不经意间踩到了机关,不会掉进来。从东边漏进来一点光线,非常暗。
冷嗖嗖的风从四面吹来,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底下没有机关,地上是软绵绵湿乎乎的土,有股潮湿的土腥味儿往鼻子里钻。他确定四周安全之后,拿出了火折子。当火光亮起时,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是地道。
纵横交错,与河阳金矿底下的很是相似。这么看来,当年建河阳金矿的人与邺国有关系。凤鸣族应该也想摸清这些地道的规律!所以在河阳时,弦筝一直想把控着金矿,希望可以弄清楚矿道的走向。若是凤鸣人弄清楚这些地道的秘密,会不会反仆为主?
又有一阵冷风嗖嗖地吹过来。
慕长情不敢久留,继续往前摸行。他走过河阳金矿矿道,因此在这里面反而比在稻田里走得更顺畅。加之以前与云长安多次讨论过金矿矿道的走法,此时正好验证。若能走通,河阳金矿就能再度打开。
他走得很慢,一步也不敢踏错。每到分岔口时,他都得停下来,仔细思量。就这么走了大半天,他也仅仅走过了两道关卡。也不知道上面情况如何了,白茸茸是否闯进了邺王宫?云长安看到白茸茸,会随它回去吧?
慕长情的心很乱,他摸不清长安出了什么事,能让她对瞳风那般亲密。是被胁迫吗?有没有受到伤害?瞳风喜欢她,但愿因为喜欢而对她温柔一些……
地道里越来越冷,仿佛一脚踏进了隆冬。
先前出的汗水浸透了衣服,现在直接凝霜结冰,贴在身上,刺骨的冷。这底下应该有寒潭之类的东西,否则不会如此之冷。
怎么还没走到?
慕长情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眨眼间,四周突然亮起了无数盏油灯,好像他这声喷嚏是机关的开关!
他警惕地停在原地,以防有暗器突然打进来。站了一会儿,四周还是静,没有任何暗器突袭。他有些不解了,这地道到底起了什么作用?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通行?
此时通道里灯火通明,墙上的壁画看得非常清晰。他匆匆看了几幅画,画的是当年凤凰城的盛景。他懒得再看,加快脚步往前走。
地面上全是机关,而通道没有。说不定连瞳风都不知道这里有一条通往王宫的地道,不然的话,早就有无数暗器来取他的性命了。
突然,他头顶传来了嘈杂声,继尔是白茸茸的呼噜声。
慕长情大喜,看来他已经到了王宫深处,起码是白茸茸可以闯进的地方。
只是,怎么出去?
他伸出双臂,往上用力撑了撑,没能撑开。再摸索半天,也找不到可以出去的出口机关。
用剑?他拔出佩剑,往上顶了顶,剑能没入土中大半,顶到了坚硬的石砖,颇厚,无法撼动。
但可以透气,也能听到声音,说明一定留着出口,起码可以让空气和声音一起透进来。越来越冷了,他搓了搓手,继续寻找机会。
这时白茸茸的声音消失了,传来了让他最心动的那把嗓音。
“瞳风呢?岚丞相为何还在外面?我饿了……”
这声音有些软绵绵的,还有些慵懒。但确实是云长安!
“长安!”他喉头沉了沉,双掌又用力地撑向头顶。扑嗖嗖地一阵泥土直落,迷得他睁不开眼睛。
“喂,岚丞相,你醒了吗?你知道慕长情是什么样的人吗?他真的是我的夫君?”
云长安的声音又传进耳中!
慕长情眉头紧锁,耳朵竖着,一字不漏地把云长安的声音收入耳中。
“好听吗?”这时从前头拐角处传来了沙哑的戏谑声。
大国师!
慕长情猛地挥剑指向前方。
消失已久的大国师披头散发,一身脏兮兮地从前面过来了,掀掀长眸,削瘦的脸上不带半点表情。
看他的样子,在此处已困了多时了!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慕长情收起长剑,错愕地打量他。
“不知道。”大国师慢步过来,居然光着双脚!
“你一直没能出去?”慕长情又问。
大国师又掀了掀眸子,长眉微拧,像看智障一样看了一眼慕长情。
当然没能走出去,否则怎么会弄成这样?
“好听吗?”大国师在一边坐下,淡漠地问道。
“你惊喜吗?徒弟是邺国帝君,你还被他困在此处!”慕长情的转过身,反问他。
大国师眯了眯眸子,一脸不善地盯住了慕长情,半晌后,冷冷地说道:“他们不知此处有路。”
看来慕长情猜对了!地上的人真不知道这里还有暗道。邺国多年战乱受欺,老一辈的人早死光了,而瞳风年轻,甚少回来,更不知这里的暗道。太后当年也只是弱质女流,无法参与朝政,只是后来才不得不挺身而出,为儿子,为邺国,为她夫君的遗愿而谋夺天下。
“出不去?”慕长情有些失望,大国师困了这么久,这地道有多复杂,可想而知。
“你怎么没饿死?”慕长情见他不出声,又忍不住问道。
大国师脸色又变了,凶狠地盯了慕长情一眼,冷笑道:“你管我作甚?等瞳风回殿,你还能听到他二人是如何亲密无间。”
慕长情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她不记得我了,能记得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