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安又使劲拧了一下自己。
慕长情说他是邺国国主羽瞳风，是她的夫君。胖管家说他是朝岚，是邺国大丞相。她真觉得自己疯掉了，不然怎么会遇上如此离奇之事？失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对了，我的胖喜呢？”她突然想到了胖喜，双指放在唇中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婉转的哨声被大街上欢腾的动静给淹没了，她的胖喜没有落到她的肩上。
“胖喜私奔了。”瞳风仰仰脖子，吞掉红鸡蛋，笑着说道：“它也有了自己的相公。”
“私奔？”云长安拧眉，不悦地说道：“胖喜是不可能离开我的。你把它怎么了？”
“胖喜被慕长情的王妃，怡清郡主钟睿瑶杀了。”瞳风低眸看她，唇角笑容渐浅。
云长安盯着他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记得钟睿瑶吗？”瞳风问道。
云长安咬咬牙，点头。那端庄大方文雅的钟睿瑶，为何杀她的胖喜？
“知道佳后这人吗？瑞帝的宠后。”瞳风再问。
云长安又摇头。
看来她是真的生了一场大病，病了很长时间，病到不知今夕何夕，身边人是谁。
这种空落落的、缥缈不知尽头的感觉让她害怕！
方才云长安醒来的地方并非邺国王宫，只是一处行宫。不过，王宫比行宫好不到哪里去，当年凤凰城辉煌惊人的宫殿早就陈旧不堪。朱漆斑驳的大门上有不少刀剑留下过的痕迹，宫灯倒是有意思，一看就是出自巧匠之手。阳光从小孔中交错透出，在地上印出飞鸟走兽，栩栩如生。
瞳风刚把云长安放到轮椅上，还没抬头，二人就听到了前方有人说话的声音。
“河阳金矿下面的融金炉皆已运到，黄金取之不尽。足能重建我凤凰城。”
“那就好，上天庇佑，我邺国终于可以重新迎回凤凰王，不辱没列祖列宗……”女人激动苍老的声音随之响起。
“母亲。”瞳风加快了脚步，推着她绕过几株大树，扶住了迎面而来的一位老妇人。
云长安错愕地看着那妇人，那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是太后？是瞳风的母亲？按年纪来说，也就是四十多岁，怎么苍老成这般模样？穿得也朴素，一身蓝色布裙，就连头发也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圆髻，绾了一支朴素的银钗。除此之外，身上再没有任何值钱的饰品。
邺国太后，居然比普通的妇人还要苍老、难看！
“我的乖儿媳醒了。”妇人看到她，立刻笑了起来，“醒了就好！我正要去看你。”
乖儿媳？云长安半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对。
“好孩子，让娘看看。”妇人拖住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睡了这么久，都瘦了！风儿，要给你媳妇多做点好吃的，她不是喜欢吃羊肉吗？去让人多宰几只羊，给长安好好养养。”
云长安脑门胀疼，她怎么会把亲密无间的相公，慈祥且亲切的婆婆都忘了呢？
“见过云姑娘。”太后身后的蓝衣男子大步上前来，抱拳向云长安请安。
“他是皇帝，是我夫君，我为何不是王后？”云长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
瞳风笑着拍她的头，“因为你不让人家叫你王后，说要等大业定后，才肯受封。”
云长安闷闷地看着他，眼前一切如此诡异，真让她难以接受。这些人笑容、眼神，行为举止都落落大方，并不像在骗她。
这到底是怎么了？
“太后，可以用午膳了。”一名婢女快步过来，妆容与云长安早上看到的那女子一样。脸颊上那团指甲盖大小的红胭脂格外醒目。
“那叫凤凰靥，我给你也点两个？”瞳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着问道。
才不要！
云长安推开瞳风点在脸颊上的手指，小声说道：“你们去吃饭吧，我在这里静会儿。”
“陪娘吃顿饭，你睡这么久，娘等这么久，就想和你们小夫妻一起吃顿饭。”太后又拉住了她的手，不由分说的下令。
云长安失去娘亲至今，又一声一声地听到了有人自称娘亲。她心里头有些松动……或者，这些真的是对她极好的人？真的是她如今的家人？她是记得瞳风这张脸的，也记得慕长情这名字，更记得和慕长情初见之后种种事。但也就是在河阳府了，时光断裂，恍如前生。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向瞳风。白色锦袍上有金绣暗纹，随着他的走动鳞光闪闪，真像披了一身凤凰羽。他笑的时候，眉眼明朗，唇角上扬，一点都不像威严的帝王，就像她的……三哥！就是那么亲切亲近。
“这么看我干什么？”瞳风突然扭过头，冲着她笑。
“没看你，在瞪你。”云长安拧拧眉，转开了视线。
太后一阵爽朗的笑。
往前走一盏茶功夫，云长安瞪大了眼睛，园子里不是花草，不是珍禽，居然是几亩田地，牛正在旁边吃草，狗在一边努力地驱赶飞来的蝗虫。
“你看，马上又可以收一季稻子了。”太后弯下腰，托了托沉甸甸稻穗，眼角皱纹堆起，“若你的腿能在秋季完全好了，我就带你一起来收稻子。”
“你会？”云长安脱口而出，连敬语都忘了用。
“当然，这两亩都是我种我照看的，那边是他们的。”太后笑着点头，“每年宫里吃的用的，我们都自己动手。”
“那哪一亩是我的？”云长安又找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若她在这里生活，她也应该有自己的田地。
“你是风儿的大军师，大名鼎鼎的云大军师，有你自己的事要做，要跟着风儿东征西讨，哪有时间来种稻子呀？不过你以后若想种，我可以教你。就怕风儿不舍得你干粗活，他天天说你辛苦。”太后托起她的手，在她掌心放上了半截稻穗。
云长安握着稻穗，嘴角咧了咧。她迷茫不知所措，想相信这一切，可脑子里又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地往外撞，让她不愿意相信。
午膳非常简单，这么多人一起吃，就四菜一汤。只有一道荤菜，是云长安爱吃的羊肉，红烧的，煮了一大盆子。
“多吃点，醒了就好，慢慢养好身子……娃娃才强壮……”太后的眼神低到她的肚子上，飞快地转开了。
云长安也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她没忘了逃出盛京后自己最大的心愿……给云家开枝散叶！现在真的装上了娃娃，可是这娃娃的爹为什么会让她感觉不靠谱呢？
“瞳……”她有些不安地转头看向瞳风，一时间记不起来名字是什么了。
“瞳风。”瞳风笑笑，拉开了她捂在小腹上的手，爽朗地说道：“别挡着儿子晒太阳。”
“他多大？”云长安咧咧嘴，指肚子。
“你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知道多大呢？”太后先笑了。
桌前的人都笑，笑得云长安更加不安。她真不知道，这肚子已经鼓起来了，起码四五个月？
“四个月二十三天。”瞳风把她的手轻贴在唇上，小声说道：“我们好好守着他，等着他出生，陪他长大。长安，我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桌上的笑声戛然而止。
妇人先站起来，笑容明显勉强，“我乏了，吃不了太多，你们慢慢吃。风儿，晚些到我那里来一下。”
“母亲，今日长安才醒，我想陪着她。”瞳风头也不抬地说道。
桌上各人都站了起来。
云长安素来知道无论贫富，婆媳之间的关系都不太好处理。奶奶那样温和的一个人，和她娘亲之间也会有摩擦。奶奶嫌娘亲太纵容媳妇们，舞刀弄枪，不好好生重孙。而娘亲又嫌奶奶管得太多，所以二人也会争执，抢着去找爹告状。
眼前这一幕提醒了她，她这位“太后婆婆”并非表现出来的那般喜欢她，只是因为瞳风的缘故，所以才对她频露笑脸。
“长安，吃这个。”瞳风压根不管那些人的反应，挽起袖子，拿过一只大到吓人的空碗，舀了一碗的羊肉，夹着就往云长安的嘴里喂，“这是我给找来的大厨子，最会做羊肉。煮的炒的煎的烤的焖的，只要你想吃，没有他做不出来的。”
“瞳……风……”云长安推开他的手，严肃地说道：“你向我起誓，你真是我夫君，若骗我……”
“我就是你夫君，若我骗你……我死无葬身之地。”瞳风眯了眯亮闪闪的眸子，又把羊肉喂到她的嘴边，小声说道：“天地可鉴，我对长安的心如日月般坚定，日月永在，我心永不改变。”
这么起誓似是挑不出错，又觉得不对。
云长安转头看向站在桌前的朝岚和蓝衣男子，小声问：“蓝衣的那位大人，你起誓，我是他的妻子，若骗我……”
“我？”蓝衣男子楞了楞，只好上前来，举起右手起誓，“以我之命起誓，瞳帝之言无半字虚假，若有一字为假，我愿粉身碎骨，五脏俱烂，魂不复归，此身灭于天地间，生生世世不得转生，生生世世为游魂散鬼，遍尝地狱烈焰。”
呼……
云长安吸了口气。此誓甚毒！不会有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