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玮,”罗裳从长廊拐角处一溜疾跑冲来,停在了廊前一株梧桐树下。
和玮风尘赴赴地过来,远远看到了她,激动地往前跑了几步,又远远停下,抱拳向她深揖一记。
罗裳红着眼睛,福身回礼,然后夫妻二人双双走向殿前。
这是给王爷王妃见礼的时候,多少重逢的活动喜悦,夫妻二人都忍回去了。到了殿前,和玮行了礼,从背上取下黑色的薄铁长筒,从中倒出一卷画。
“幸不辱使命,找到了。不过,没在军师府,是在军师家的祠堂里。按照王妃所说,有九星护卫,二十七星阵围绕其间。”
“到底是何物?”众将围上来,好奇地问道:“比苏洛山河图还要贵重吗?”
“凤鸣族,族谱。”云长安接过图,缓缓展开,“我现在大致猜到爹爹生前在做什么了。他已经发现了凤鸣族人在逐渐渗透到各地,他也明确告诉过瑞帝,甚至以血书为棋子,都只是为了诱出凤鸣族人。可惜瑞帝出卖了他,瑞帝想要长生不老,他不想让我爹爹破坏他的长生大计。我爹爹帮他找到了佳后,然后瑞帝杀了他。贪心者自害之。”
“你这都能猜出来?”孙尘看着图上不同的植物和花卉,不解地问:“我一个名字都没看到呀!这全是花花草草。”
“你看这里……”云长安让和玮和初心把画举高,手指着那些或怒放或羞含首的鲜花慢慢地连出线条给他们看,“南方有佳人,以牡丹为尊,佳后名佳人,但自小她的乳娘叫她丹娘。每一辈凤鸣族里都会有一个丹娘,她已是立族以来第十一位丹娘了,你数数,已经开放的是不是十一朵牡丹花?待选了下一位佳人之后,这朵花也要绽放了。”
云长安用白酒在第十二朵花苞上轻点一下,那花朵就像真的花朵一样,在众人眼前徐徐绽开。
“佳后不成器啊,这不是节节败退吗?凤鸣族不足为惧!”孙尘用力挥挥手,铁青着脸说道:“杀我儿的大仇,我一定要报!我要亲手割下妖后的脑袋!”
云长安看着画上的花草,眉心微拧,“凤鸣怎么可能这么不堪一击?凤鸣族先祖曾立誓,只辅佐贤能……”
“她真的要辅佐慕正曦?他算什么贤能?”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
慕长情走到画前,一个一个地看过了那些花草,准准地说出了每一代凤鸣族族长的名字。
“每位大族长,必有一名凤鸣女在身边,你的凤鸣女在何处,佳后又在辅佐谁?”慕长情长指轻点在一株昂扬的、开满了白花的荆棘,缓缓扭头看向了步泠卿。
刷…… 每个人都看向了步泠卿。
步泠卿往前走了两步,抱拳说道:“不知,我也在一直在找。且,我无凤鸣女。”
“你?”云长安惊讶地问道。
步泠卿抬眸看她,平静地说道:“凤鸣族当年逃出盛京城时,分东西两路,东路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三人活下来,而西路剩下三十多人,我是东路逃出的大族长的四世孙。祖父把我放到千面宫,是想让我多学多看,不想千面宫被灭,我失去庇护之地,只能一人独行。凤鸣族确实只以辅佐为已任,不管是佳后还是我,都只辅佐明君。所以我来了这里,而佳后在盛京。”
“你果然是凤鸣人,你这个j细!”四周响起一阵拔剑声。
云长安轻轻地摁下侍卫举起的剑,小声说道:“你当初进京,也是为了去看朝中各王子哪位才是明日之君?”
“是。”步泠卿点头,继尔摇头,“很失望,无一人可担起重任。”
“所以你又去了河阳?你本来就不是去等我的?”云长安追问。
“是。”步泠卿又点头,抱拳道:“凤鸣传至我手,光彩已大不如祖上。但凤鸣有祖训在,必要以辅佐明主为已任,不可僭越本份。故尔,佳后也有她要辅佐的人,只是此人绝非慕正曦。她在等那个人进京与她相会。”
“是谁啊?莫非是那个贱人慕轲寒?他算个什么东西?狗东西!”孙尘又破口大骂。
“孙尘,你敢骂本王!本王可记下!”慕轲寒怒气冲冲的声音响了起来。
众人扭关看,他一身明紫色的王袍,袍上走蟒游蛇,头上紫玉王冠,珠玉为带。
他居然给自己整了一整摄政王的王袍!
说他不要脸还真是没错。
众人厌恶地看着他,恨不能现在就弄死他。
哼……孙尘不屑一顾地瞪了他一眼。
“关宵瀚?还是大夏国主和他的那群傻儿子?都不是大智之才啊!不过,若是关宵瀚,那可就麻烦了。”初心咬着一片叶子,在画前走了两个来回,小声说道:“天晋这两年国力大长,兵强马壮,国库充足。若真的打过来,只怕你们够呛了。”
“什么叫你们,不是我们?”和玮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往四周看,“瞳风呢?”
初心和尾鱼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没出声。
“还在睡?”和玮又问。
“走了。”罗裳上前来,给慕长情福了福身,小声说道:“王爷,王妃,该去殿上了。”
云长安卷起画,收进铁筒里,和慕长情一起往前院走。
她很清楚,佳后辅佐的人绝非慕家子孙,凤鸣族与慕氏皇族有血海深仇,步泠卿最早想做的事也不是辅佐慕氏人,而是毁灭慕氏。他之所以愿意站在这里,也是深思熟虑过的结果。
“岚师叔的那位心上人,是哪一支人?”她低着眸子,轻声问道。
“佳后一脉。”步泠卿回道。
“我岚师叔……”
“高人。”
云长安呼了口气,抬头看向步泠卿。她之前还以为步泠卿喜欢她呢,原来还真是自作多情了,哪会人人喜欢她?难怪步泠卿一直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人家是真的对女人没兴趣……
突然,她脑子里闪过了青州寺和尚的脸……
他呢?
青州寺寺庙建筑是皇族规格,方园主持进了天晋皇宫后深得太后宠爱,每日给太后讲经,就连关宵瀚也拿他没办法。
那张漂亮的、清秀的脸,那样清澈无欲的眼睛,他会是凤鸣人?不然,就是大国师?
“若佳后是故意败给我们,我们打进京城后,会发生什么?”云长安又问。
“城毁人亡。”步泠卿说道。
云长安扭头看向他,一脸错愕。
盛京若毁,盛元必会大乱,大夏与天晋会直接杀进来,为争夺盛元而拼命厮杀……
最后……
“南邺国最近什么动向?”她打了个激灵,一把抓住了慕长情的手。
慕长情不解地看向她,沉声问:“南邺国一直挺安份的,年年给大夏和天晋上贡,”
躲在大夏国后的那个小小的、夹缝求生的小国,连国家名字都做不了主。大夏国的国主心血来潮就会派人过去,嫌他们国家名字不好听,已经改了三次了。那小国陷于盆地之中,土地贫脊,人口也少,举国上下最富有的也就是他们的都城,大月城。
那地方离大华城不远呢!
“长情哥哥你立刻让人去查探清楚他们皇室的每一个人,男女老少皆不可少!”云长安摒退众人,只留和玮和步泠卿在面前,拉着慕长情的手匆匆说道。
“他们有什么好查的?窝囊废国主,手下全是窝囊废,年年挨打,自己国家叫什么名字都作不得主。”和玮压低声音,小声说道:“王妃怎会觉得他们可能与我闲王殿下为敌?”
“三国厮杀至最后,谁得利?佳后进京之后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毁我盛元国!慕正曦早就被冲昏了头脑,不会去细思佳后所行之事!还有,必须见到关宵瀚与太后,与他们面谈。”云长安越走越快,轮椅轮子嘎嘎地碾过碎石,四下飞溅。
慕轲寒跟在众人身后,一路急追,支着耳朵听,“你们在说什么?”
“说你穿王袍威武。”云长安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
“本王也觉得不错。”慕轲寒掸了掸袖子,得意洋洋地笑。
四周一片嘘声。
——
入夜。
云长安正趴在那幅画前看得入神,慕长情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抽走了画卷。
“看了一晚上了,有什么好看的。”慕长情转身放了一碗鸡汤在她面前,“喝了赶紧去睡。”
云长安伸了个懒腰,抱住他,“长情哥哥,我以前在爹爹的书房里看到这幅画,还觉得这画师画得烂,乱七八糟地把花草往上堆。现在想解开除了族长和凤鸣女之外的名字,真难呢。要是我把这些人都找出来了,佳后和她的族长会不会气得跳脚?”
“他们会不会气得跳脚我不知道,我先会气得跳脚了。你再不去睡,我可要罚你了。”慕长情捧住她的小脸揉了好几下,“本王要正式给你下一道令,太阳落山之后,一切杂事都不许再想。只能想我,想娃娃,想怎么吃好睡好,养好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