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掉。”慕正曦飞快地打掉她手中的火折子，身形一转，把她困在湿冷的墙壁间。
石室重陷黑暗。冰冷的风里飘浮着一股让人作怄的腥臭味。
咣当……
铁镣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尖锐刺耳。
这里还关着别人！
云长安飞快地冷静下来，打开慕正曦困在腰上的手，小声问：“关的什么人？你来干什么的？”
“别出声。”慕正曦捂住她的嘴，呼吸有点沉重。
铁链声拖着渐近，又渐远。慕正曦捂着她嘴巴的手指终于放松了。
“堂堂宸王，带着观星台的人四处杀戮，如今又钻进郴西王的地下暗室里来，你想干什么？”云长安又摸出一个火折子，打着了举到他眼前看他。
慕正曦永远是那副优雅镇定的样子，云长安丝毫不怀疑，就算有只鸟飞到他头顶拉团屎，他也会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的血是冷的吧？除了皇位，可能没什么事能让他激动。
“方才你和华晖说的话是真的？有茶香？”慕正曦微微偏开头，躲开火光，低声问道。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云长安不理会他的问话，举着豆大的火光看向声音消失的通道一头。
黑漆漆的，就像恶兽张着的嘴，等着她往里面钻。
“华晖养的猛虎，凡是得罪他的人，都会被投入石室，成为猛虎的盘中餐。”慕正曦走到她身后，低声说道：“我先带你过去。”
“那刚刚它怎么不吃我们？”云长安问道。
“它嗅觉和听力都被人毒坏了，全靠眼睛看，所以一点光亮都能出卖我们。”慕正曦走到她身前，低声说道：“跟紧我，我带你出去。”
“你为什么进来？”云长安摇了摇火折子，摇熄了火苗儿。
“杀人。”慕正曦的声音温和得就像是说吃饭的事。
“杀华晖？”云长安惊讶地问道：“他是你父亲的心腹。”
“严伊恒。”慕正曦步子越来越快。
云长安的心猛地一沉，看来瑞帝是真的容不下严家军了。
“这个昏君暴君，简直是自寻死路，把忠臣一个一个的全杀了，以后谁还会为他卖命。”她咬咬牙，忿然骂道。
“哪有忠臣。”慕正曦的脚步缓了缓，手往后伸，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压低了许多，“跟上来，老虎在前面。”
云长安屏住呼吸，往有铁链拖动声音的方向看了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但正因如此，她脑中才会构画出最可怕的，有着血盆大嘴的猛虎的样子，她甚至感觉到那老虎就在身后，往她脖子上吹腥热的风。
不，是它来了！
云长安背脊骨发凉，冷汗疯涌。
铁链拖动的声音明明在前面，为何它会在身后出现，难道不止一头恶虎？
该死的华晖，太阴毒了！
“别动。”慕正曦的声音低低地传入耳中。
云长安哪敢动，她恨不得当场变成一块巨石硌掉老虎的牙。正害怕时，又有低沉的呼吸声从右侧传了过来。
又来了一只？
“慕正曦，到底有几只虎？”她的腿开始发软。
“三只……别怕，它们听不到也闻不到我们的气味，来，跟着我走。”慕正曦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用了力，慢慢地把她往前拽。
只要不发出声音，动作够慢，他们可以从老虎中间走过去。
云长安壮着胆子，尽量跟紧慕正曦的脚步。老虎离她很近，她听到它的喘气声，从喉咙里发出的呼呼声，她还能听到它的利爪在石头缝里抓出来的咔咔声……甚至有咬碎骨头的声音，不知道吃的是哪个倒霉鬼。
突然她脚下一滑，整只右脚卡进了狭小的石缝里，痛得浑身发颤。
“怎么了？”慕正曦停了下来。
“我的脚卡住了。”云长安慢慢弯腰，手指摸到石缝里。
但愿没有机关之类的，把她的骨头夹碎！围着脚踝处摸了一圈，她确定了这只是碎开的一处石缝，因为石板湿滑，她的脚依惯性滑进去，重重地崴了一下，想拔出来却不是那么容易。
“我看看。”慕正曦蹲下来，手顺着她的小腿往下摸，手指尖探进石缝中，小声说道。
云长安不得不按着他的肩，借他的力站稳。
“我现在用力……”慕正曦还没说完，突然间挂在石室四壁的琉璃灯一瞬间全部亮起，照得石室里亮如白昼。
云长安冷汗直冒。
这三只猛虎，每一只都比慕正曦还要高大威猛，脑袋比石磨大，尾巴像钢鞭，利爪在地上刮出让人心惊肉跳的声音。
石室是圆形的，出口在顶上，地上的青石板坑坑洼洼，四处都散落着白骨。血腥味，恶臭味，让这里形成了一个不见天日的人间地狱。
“慕正曦……”大骇之下，云长安本能地抓紧了慕正曦的手臂，往他身后躲。
三头恶虎已经露出了饿极之后的疯狂状态，咆哮着，一步一步地逼近二人。
这是华晖真的要让云长安死啊！
他可能没有想到，慕正曦也在石室里。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上面看着，不知道他会不会选择熄灭琉璃灯，放二人一条生路？
石室上方。
华晖捧着酒碗歪在贵妃躺榻上，一个新面孔的琴师正抱着弦琴慢步进来，向他行了个礼，坐到了房间正中。
“大将军，真的要杀了她吗？慕长情不会善罢甘休的。”先前那位谋士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苦着脸问道：“不然就先关在下面？”
“哼，臭丫头还以为我真的会怕她。她不会想到，早就有人给本将军通风报信，知道了她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两，什么毒药，根本就毒不死人，就是虚张声势而已。徐谋士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什么僵什么毒，妖言迷惑，不足为惧。”华晖脖子一仰，把酒喝光。八壹中文網
“慕长情的狠倒不是虚的。如今他正宠这小妖女，就怕他会和将军过不去。小妖女有一件事说得对，皇上确实不想让慕长情死。所以，小人觉得还是先把此妖女关着好了，慕长情找过来，就说她走了，怎么掉进石室的咱们并不知情。到时候光一亮，老虎去吃她，那也是她自己的错，慕长情能救她就救，救不着，那是他没本事，与我们无关哪。”谋士献计道。
华晖想了半天，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对，那就先关着，别点灯。她若命大，就让她多活一晚。”
“如此甚好，”谋士挽袖竖大拇指，“大将军英明。”
“此妖女不可留，大将军请看信。”又有一名青衣谋士进来了，捧着一封信，送到他面前，“大将军，此刻正是大将军一生中最关键之时刻，一定要跟对人。如今有人想她死，咱们应当顺水推舟才对。”
华晖放下酒碗，一把抓过信，匆匆撕开封口抽出信笺。一目十行地看完后，沉吟道：“恒王希望我能帮忙除掉妖女。”
“桓王，关他何事？”谋士的眼珠子转了转，压低了声音，“此人狡诈，不可为伍。”
“呵，徐谋士此话差矣。想这妖女死的人不在少数，太子位悬而未定，慕正曦正在失宠，慕长情绝不可能上位，十一皇子能不能活过十二岁尚且未知。他们之中，现在只有桓王最有可能。跟对人，才能保证我郴西王府长盛久荣。大将军明鉴。”青衣谋士长揖到底。
华晖有些犹豫，思忖再三，慢慢摇头：“先关着，徐先生说得对，慕长情难惹，要留一点余地。吴先生，你且退下，这封信就当本将军从未看到过。徐先生也去歇着吧，去帐房领一锭金，当成本将军对你的补偿。”
徐谋士面露得色，睥了一眼后进来的吴谋士，撩起袍摆给华晖磕头，“谢将军恩赏，金子奴才绝不敢收，为大将军赴汤蹈火，心甘情愿。”
“请起，本将军赏罚分明，一定要去领。退下。”华晖端起酒碗，朝二人挥了挥手。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门刚关好，徐谋士就对着后来者啐了一口口水，这才背着双手大摇大摆地走了。送信的吴谋士气得脸色铁青，他左右看了看，装成无意一般，手在门框上摸索两下，碰到机关之后，露出了满眼阴狠的笑，重重摁下开关，拔腿开溜。
正在喝酒的华晖满眼都是琴师美人，压根没注意脚下石室的机关已然打开，更不知石室底下除了云长安，还有慕正曦。
石室里，慕正曦把云长安护在身后，长剑横在胸前，等待恶虎进攻。他不可贸然出手，怕稍不留神，老虎会伤到云长安。
“别怕。”慕正曦微微侧脸，想安慰她。
“能不怕吗？要不是我脚卡着不能动，我才不怕。死华晖，等我出去，非敲掉他的牙。”云长安的毒药在人的身上用得多，但少用在兽的身上，尤其在这种恶虎身上，不知道剂量够不够放倒它们。
就在此时，恶虎扑过来了，扑在前面的恶虎凶猛地伸出足有三寸长的利爪，狠狠地抓向慕正曦的脑袋和胸前。后面的却直接张开血盆大嘴，直接往云长安的脑袋上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