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安醒了，翻了个身，安静地看着门口晃动的影子。
第一道小机关会有上百细小的绣花针飞射出去，不管从哪个方向躲闪开，都会遇上第二道机关，细如蛛丝的亮银索。银索锋利如刀刃，能直接割破你的衣袄，勒进你的肉中。当你吃痛，飞快地躲避时又会踩进第三道机关，改装过后的老鼠夹子。距离都经过了精细的测算，摔下去后，脑门会先碰到夹子。上面涂抹了粘性极强的胶体，就算你扯掉皮也不可能扯掉夹子，你就得顶着夹子过上好些天。
第一个人从门外钻进来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共进来了六个人，但是机关毫无动静。
云长安的心猛地一沉，她的机关被人碰过了！
现在所有的希望全在榻边的机关上，若这道机关还好，她尚能全身而退。若先前进来的人把她这道机关都毁掉了，那可真麻烦了。
此时她脸上洗掉了麻子，一张素白俏丽的小脸笼着一层柔光，让靠近榻前的矮个子男人楞了一下。
“是个丫头！”
“还挺标致，那小子挺会享受啊。”
几人都围过来了，对着云长安评头论足。
云长安知道所有的机关都没用了，只能靠自己。她飞快地睁开眼睛，装成一脸恐惧的样子，抱着双臂，尖叫大叫：“救命呀，官人救命呀！有强盗。”
“什么强盗，没看爷们我是衙差吗？”站在后面的大汉粗着嗓子嚷了两句，抓着令牌在她眼前晃了一眼。
原来这土匪还真是和衙门勾结在一起了！
云长安眼泪汪汪地点头，“官爷救我。”
“那臭小子呢？”衙役挤上前来，上下打量她一眼，堆起了笑脸，“别怕，哥哥保护你，告诉哥哥，那小子去哪儿了？”
哥哥？这脸皮上的褶子能夹死蚊子，居然还敢称哥哥！
云长安颤着手指往窗子前指，“先前还在那里看月亮，说月亮好看，适合杀人。”
“对，就是他！”矮个子男人大喊了起来，“咱大哥说了，那臭小子说过这样的话，月亮真好，适合杀人。”
“跳窗了？”衙役几个大步到了窗边，猛地推开了窗子。
砰……
啊……
只见黑不溜丢的一团物体从窗外迅猛穿进，重重地砸到了衙役的脸上，他惨叫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是云长安下午在窗子前装的，本来是想用来打院中一株柚树上残存的两只柚子，后来怕酸，就没去打，弹弓也没拆。
“有埋伏！”见他被打得头破血流，其余人哗哗地拔出大刀，蹲下的，扑下的，往墙边溜的，很快就散开了。
大家盯着窗子，生怕真有人从窗外一跃而进。
“好像没动静了。”又有人小心翼翼地往窗子边跑。
云长安突然捂着耳朵尖叫：“哥哥保护我。”
她这声尖叫吓得那些人赶紧又躲了起来。毕竟凭一已之力杀了三十多个大汉的人，绝对是可怕的，而且这人刚刚还伤了衙役，其武功之高强不容小觑。
又是一阵死寂之后，众人发现除了衙役痛的哼哼声，再没别的动静，于是又壮着胆子往窗边移动。
外面风雪正大，堆了满眼厚厚的白。
雪上一个脚印也没有，倒是窗子两边各有一个弹弓。应该是连发的机关，但是天太冷，机关冻得结冰了，没能发出来。
云长安这时候已经趁乱穿好了衣服，握着短刀准备开溜了，没料到衙役恰好醒过来，正好看到了她。
“跑哪儿去？”云长安扭头看向几人，笑了笑。
虽然脸洗干净了，但是衣裳没有换呀，就是青衣小公子穿的袄子。众人看着她，渐渐面露疑色。
“我要去报官，各位小哥，你们一定要抓住强盗。”她说完，拔腿就跑。
只要能跑，这些人就绝对抓不到她。
就像溜狗一样，她带着这串人在城里绕了好几圈。踩着积雪，嘎吱嘎吱，这种感觉简直让她高兴死了！就是太冷，冻得鼻尖和脸颊生痛。头发和眉毛眼睛都飘上了雪花，眨眨眼睛，感觉眼睛也会下雪了。
“不和你们玩了，一群废物。狗官，勾结土匪残害百姓，今日遇上你祖奶奶，算是你倒霉。”云长安绊倒了衙役，直接药倒他，刀子飞快地在他头顶上刮动几下，楞是在他头顶剃出了三道杠。
“还以为你们天晋国盛世，国泰民安，不会有盗匪之事。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哪里官儿都有坏的。”她把碎发盖到他的脸上，想了想，用刀子在墙上刻字：惩盗者……
慢着，取什么样威风的名号才行？织染坊不可用，会让慕家狗腿子嗅到她的气味。
不然就叫：五掌柜？
她排行五，叫五掌柜没错！
“惩盗者五掌柜。狗官，好好躺着吧。”她坏坏地笑了笑，拿着刀子在衙役的裤子上又割了几下。
嘎吱……
脚步声靠近。
她飞快地扭头看，只见一名牵着娃娃，端着破盆，蓬头垢面的妇人正惊讶地看着她。她朝她笑了笑，把刚刚从衙役身上搜来的银袋抛向妇人，转身就往夜色深处跑去。
风拂乌发扬，大雪很快就把她的脚印掩住，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雪光之中。
小娃娃挣开妇人的手，跑过去捡起了银袋，把里面的银子倒出来，惊喜地问道：娘，那是神仙吗？
妇人数了数银子，捧在掌心，扑通一声跪下去，连声拜谢，“谢谢仙女大恩。”
“是仙女吗？”小娃娃也跪下来，学着妇人的样子磕头。
“有十两银子。”妇人热泪盈眶，一把抱紧了小娃娃，哭着说道：“宝儿，娘可以给你买身袄子，不必挨冻了。”
云长安躲在暗处，笑吟吟地看着母子二人，心里头像住进了只小喜鹊，欢欣鼓舞。
这就算是她云长安初闯江湖干的第一件大好事！为民除害！只可惜，不能让大家知道是云家人在造福百姓。
不过，菩萨你一定知道我是云家姑娘吧？你一定要保佑我爹我娘，我的哥哥嫂嫂下辈子投到最好的人家，享一辈子的福！
她仰头看着飞雪，唇角轻扬，喃喃低语：菩萨你别光只顾着睡觉啊，快看看我……
有人在看着她。
白袍人站在屋顶上，沉静的目光一直追着她的身影。雪光，白衣，月色，远远看去，如大师绘出的美景一般，缥缈虚幻。
“主人。”一道身影像黑鹰一般敏捷地落到屋顶上，跪到他的身后。
“可查到谁在假扮我？”白袍人微微转头，冷漠地问道。
“属下该死，没有。”男子愧疚地回道。
白袍人看了看他，继续问道：“慕长情有何动静？”
“这几日与闲王妃出双入对，似乎并不在意云长安的离去。倒是慕正曦，派出了心腹潜进了天晋寻找她的下落。”
“你就探到这些没用的消息？”白袍人冷笑几声，漠然说道：“还不如一个女人。”
男子哆嗦了一下，猛地磕了个头，额头顶在雪中，一动不敢动。
过了半晌，面前一点动静也听不到了，他才大胆抬头。此时白袍人已然离开，刚刚站的地方只有一双深深的脚印。
云长安就在离那倒霉衙役不远的勾栏院住了一晚上，睡得格外舒服。只是苦了这位叫春娘的漂亮姑娘，在银子的诱惑下，绣了一晚上的鸳鸯。
待醒来时，外面吵吵嚷嚷的，说是城中出了大事。
云长安伸了个懒腰，跳下榻，跑到窗边看热闹。屋子里的火盆还没熄灭，春娘披着灰色兔毛大氅，正趴在窗口往外看。云长安跑到她身后，直接往她腰上一搂，伸长脖子往下看。
只见一队衙役正骑着马往这边赶，昨儿那衙役还趴着没动，雪堆了他满背。
“这不是孙衙役吗？怎么趴在这儿？”有人认出了他，大声嚷嚷道。
此时那队衙役到了，扒开人群，用刀背划拉开孙衙役背上的积雪，此时与积雪粘在一起的布料一起被掀开，露出了衙役厚实的背和肥肥的大屁股……
四周人一阵爆笑。
云长安昨晚上把他后背的衣服划开了，只要掀开雪，就能让他丢尽脸面。
“还活着，快抬回去。”为首的衙役赶紧解下披风盖在孙衙役的身上，招呼人抬他回去。
看热闹的人大声说笑，说孙衙役一定是喝多了。
“不是，是有个神仙把他埋在这里的。”有个穿着新袄子的小娃娃用手中的小棍子戳开了糊在墙上的风雪，大声说道。
众人看到了青石砖上刻的字：惩罚者，五爷。
众衙役围过来看了一会儿，铁青着脸，抬着孙衙役就走。
云长安趴在窗子上，笑嘻嘻地看完这场好戏，从椅子上跳下来，裹紧袄子往火盆前坐，“春娘，去给本公子弄吃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