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咬得下嘴就好。”管家放下帐幔，把灯芯拔暗了一点，嘟嘟囔囔地出去了。
钟睿瑶站在夜月下，风吹衣裙飘。见管家出来，她立刻上前去，一把抓住管家的手腕，期待地问道：“王爷怎么说？”
“王爷说……”管家堆着笑脸向她作揖，“王爷说他乏了，明日请王妃过来。”
钟睿瑶往前走了两步，眸子里失落的光轻轻闪动。
“管家，王爷请十二夫人过来干什么？”她握着锦帕，轻轻擦了擦额角，小声问道。
管家脸上的笑容堆得更满了，谄媚样儿十足，“就是训她，说她不知好歹，又丑又蠢。”
“管家何苦骗我？”钟睿瑶转过身，幽幽喟叹，“我看得出来……王爷喜欢她。”
“谁会喜欢这么一个丑妇，呸……”管家啐了一口，突然瞪大眼睛，急走几步，凑到钟睿瑶身边小声说道：“对了，小人听说青楼里的女人特别会玩手段，把男人勾得神魂颠倒，可千万别是真对王爷施了什么法术吧？王妃您看，是不是找个巫师过来，打打小鬼？”
“怎么可能，王爷英明神武……只怕是十二人有别样诱人的地方。”钟睿瑶拉住他的手腕，让他走近几步，轻声说道：“这城中可有温泉？”
“有啊，有的。茗月轩就有！不过前阵子交易大会被人放火烧了一半屋子，现在还在修呢。”管家立刻指着茗月轩的方向说道。
“你告诉各院，明日我请大家去温泉。”钟睿瑶甩了一下帕子，大步走上白玉桥。
“那十二夫人呢？”管家追了两步，伸长脖子问道。
“一样。申时三刻出发。”钟睿瑶微微侧脸，神色凝重。
夜色凝霜，她呼的气在鼻尖凝成淡淡白汽，风一吹，散了。
管家搓手捂在嘴边呵了口热气，小声抱怨：“可是带那丑妇去作什么，简直倒尽胃口。这些主子到底在想什么！”
钟睿瑶的侍婢从白玉桥一侧走上来，一溜疾跑跟上了钟睿瑶。
管家耸耸肩，双手拢在袖中，打着哈欠往回走，“睡觉喽，主子心思难猜，不猜喽。”
黑鹰蹲在白玉桥前的琉璃灯上，歪着脑袋看着管家，目光锐利。蓦的，它腾空飞起，箭一般射进桥前的草丛中，抓起一条碧青的蛇，尖喙狠狠啄下去，青蛇即时毙命。
月光落湖上，风吹湖水皱，一切寂无声。
云长安前一日睡多了，加上得到星云图后兴奋，天亮才睡着。又是一觉睡到大中午。
爬起来后，她先和胖喜亲昵一会儿，喂饱它，再去向冬巴虫夫妇问好，最后去数自己前阵子卖符的银子，继尔喂马，最后饱饱地吃了一大碗羊肉面，打着饱嗝伸懒腰。
“夫人好惬意！”春分刷洗完云长安的旧鞋子，咬了个冷馒头，笑眯眯地说道：“夫人看上去心情这么好，一定是王爷赏赐了夫人。”
确实给她了好东西，她踢了踢脚，幻想是在踢慕长情的屁股。抠门乌鸦不知道今日好些没有？管他呢，他越痛，她就越高兴，还想买挂鞭炮去放给他听。
“夫人，王爷赏了什么好东西。”春分追问道。
冬至握拳捶春分，“多干活，少说话。”
“我从大早上起来就一直没有停，姐姐怎么越来越坏了。”春分恼了，跺着脚嚷嚷：“我的手都冻坏了，你瞧瞧我的手。”
云长安绕回来，拉着她的手看。这丫头每天忙个不停，洗洗刷刷，弄得手上皮肤粗糙，还有好几处裂了血口子。
“我给你做点好东西，去采一篮子花来，要颜色鲜艳的。”她拿出小碗，瓷瓶，蜡烛，桂花油，羊脂膏，砰砰咚咚地开始折腾。
“夫人要做什么？”春分好奇地问道。
“去采花。”冬至递了个篮子给春分，赶她出去。
云长安耳根子清静了。她先烧水取蒸馏水，再把些许草药与油混合备用。等春分采来一篮红色蔷薇花，她这些琐碎的事已经做完。冬至帮着她把花瓣洗清擦干，用小银盆装好，一层层地刷上羊脂膏，用小火慢慢加热。
不多会儿，馥郁的香气在风中弥漫，十分香甜。
春分和冬至坐于桌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云长安。她很专注，手法又轻又快，白皙的指尖不时捏起花瓣轻摇几下。
“夫人会爬树，会画符，还会煮花瓣！若不是这张脸太难看，真的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呢。”春分趴在桌上，一脸崇拜地看着云长安。
“闭嘴。”云长安瞪她。
这丫头每时每刻提醒她丑，真让人堵心。
春分掩住嘴，凑过去闻花瓣的香味，“好香啊，夫人这是做甜糕吗？”
云长安不出声，拿剪刀剪掉春分手腕上带的一串珍珠。
“夫人，这是王妃赏我的。”春分急了，搓着手想讨回去。
“以后给你更好的。”云长安握着小铁锤，手起手落，咚咚几下，把珍珠全锤碎了。
春分挂着满脸的泪，依着她的命令慢吞吞地把珍珠捣成粉末。
“哭什么，我给你做的这东西，能让你变成大美人，你的和玮哥哥说不定一眼就能爱上你。”云长安拿过小石舂，使劲磨了几下，把珍珠碎渣完全磨成细细的粉末。
春分不哭了，抹着眼泪，紧张地盯着她手里的小银盆。
“真的吗，和玮大哥能爱上我？”
“使劲搅。”云长安笑嘻嘻地把小盆子给她。
春分如同注入神力，咬紧牙关，吭哧吭哧地搅拌不停。
冬至看得好笑，又很无奈，轻声说道：“夫人别逗她了，她是死心眼。”
“没有不可能的事，事在人为，首先要尽心尽力。”云长安平静地说道。
春分眼睛一亮，乐哈哈地说道：“夫人说得对，夫人会帮我的对不对？夫人帮我向王爷说说，让他下道令，让和大哥娶我。”
“强扭的瓜不甜，你得让他先喜欢你。”云长安鼻尖上滚下一滴汗，她飞快地擦掉，洗净双手，笑着说道：“去拿只小瓷罐，现在是奇迹即将出现的时候。”
春分跳起来，几个箭步冲进云长安的房间，拿了只拳头大的白瓷罐出来。
云长安小心翼翼地把银盆里的珍珠膏倒出来，闻了闻，赞美道：“你们的十二夫人真是心灵手巧，天下无双。”
春分伸着双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夫人先把我变美吧。”
云长安极度自信地用小勺舀一勺珍珠膏，拖过春分的手，给她轻轻揉上去。
春分瞪大眼睛，自己舀了一勺，搓开了往脸上抹，“夫人，这样就行了吗？”
冬至看着她的脸，渐渐表情变得惊讶。
春分原本黝黑的脸变得白白滑滑的，很有光泽。
“这里也抹上，还有这里。”云长安把她的脖子和耳朵全抹上，把春分变成了白嫩嫩水灵灵的丫头。
“姐姐你也抹上。”春分乐不可吱地举着镜子，左照右照。
“这么金贵的东西，你别糟蹋了，夫人做了大半天才得这么小半罐。”冬至小心翼翼地盖好小罐，想捧进屋里。
“冬至你擦一点，你脸上的伤还未好呢。做了就用，给你们才叫物尽其用。”云长安拉住她，舀一勺，轻轻抹到冬至被乌琅打伤的脸颊上。伤已脱痂，留下两道新疤。本是个好看的姑娘，因为这两道疤痕变丑了。
“这珍珠膏常用，说不定疤痕能好。”她笑笑，把罐子还给冬至，“你们姐妹拿着用，我得空了再多做一点。”
“夫人自己用。”冬至赶紧摇头。
“夫人的脸用不着。”春分继续照镜子，口无遮拦地说道。
“缝上你的嘴。”冬至挥手就打。
云长安抚抚脸颊，一脸无所谓，“说得对，我本来用不着……”
她凑近冬至，轻轻地问：“我是不是特别特别的美？比那些什么王妃公主美千倍？”
冬至认真点头，“是美。”
“说我吗，我美吗？”春分兴奋地跑过来，抬着脸让二人看。
“你很美。”云长安抿唇笑，轻拍春分的头顶。
不知为何，今日心情格外好。走路时，脚踝上的黑玉轻摇晃，感觉就像……慕长情的手指还扣在脚踝上。
当然了，她不是因为这是慕长情的手指而心情好，而是觉得这样想的话，慕长情是弯着腰跟在她身后呢……她才是主子！
哇哈哈哈，真是心情好。
云长安搓搓手，躺到摇椅上，满眸愉悦地看着天空，等夜色再来。
她是夜里的大王，入夜后可以满城乱窜，无人能奈何她，也不必费劲冲人假笑装弱。到了晚上，她要去看长河黑冰，去冻在黑冰正中的碎船上走一走。
“夫人，好事来了。”管家拎着一只包袱推门进来，假惺惺地冲她笑，“这是王妃赏夫人的新衣裳，王妃还要请夫人同赴温泉。”
“哎呀，身上来了……”云长安捂肚子，假装肚子疼。
“夫人孩子掉了也得去。”管家撇嘴，眼白高吊，“赶紧换上新衣，准备准备，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