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千重因出生没多久就遇到了火灾,所以天生怕火,听说少将军在童年时见到了可怕的事,还因此落下了头疼的毛病,最是受不得惊吓。楚璃哪里晓得有这样的蹊跷,却不知此事乃是将军府人人心照不宣却避之若浼的事,她竟无辜躺枪。夜千重到底是练家子出身,虽近来头疼病犯得更加厉害了,又受了楚璃焰火盛会的刺激,却也只是昏睡了一晚上,出了身汗烧也退了,人一下子清爽了不少。因夜夫人不在府上,夜家上上下下的事都由婶夫人照料着,就连来照顾夜千重的妈妈、丫头也是罗氏安排的,夜千重自然并不知晓楚璃的境况。这可就把清风和奶娘给急坏了,两人商量着对策得把消息通知到凌云轩才行。赶巧了,午时刚过,绍安因担心将军身体早早交了差来府上探望,还没进西苑就被清风二人拦住了,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将话带给夜千重。“将军。”
绍安汇报完了一些杂碎的工作,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见夜千重霹雳般的双眸凝视着他,他只得吞了口口水试探道:“少夫人不知者无罪,将军就别生她的气了。”
夜千重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只顾低头舀汤喝。绍安急得脑门上都冒汗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将军,您真的不打算去接夫人出来哪,她虽然刁蛮不懂事了些,但大过年的让夫人在柴房里呆着总是不好的。”
夜千重索性停下手头的动作,身子仰靠在藤椅上,双手环抱于胸前假寐起来。绍安搔搔头,双眉紧锁,对着他将军撇了撇嘴。此刻的楚璃已经被关在柴房里整整一个晚上了,谁都不知道昨晚上发生了多可怕的事。楚璃前身受过不少罪,因模样不好看,又是个女娃子难免被人瞧不起,无论她想表现得多乖巧都会被人无缘无故地泼脏水。她那个酒鬼父亲一不顺心就会对她又打又踢,有一回输了钱还扬言要杀了她,母亲和祖母也不帮她就会骂她是扫把星。她依稀记得那次一个人半夜离家出走,却迷了路进了村子里的坟地,当村里人找到她时她大半个身子都陷在沼泽里,再晚些发现她可能就会窒息而亡了。回来后母亲二话不说直接将她关在羊棚里让她反省,从此以后她只要在阴暗闭塞的地方就会犯病。她以为重生后这些童年阴影就会随之而去了,谁曾想到在这具娇贵好看的皮囊下,那颗看似已成金刚石的心还是那样脆弱。“走开,走开,爷爷,你别走,别走。弟弟,弟弟,救我,救救我……”楚璃已经喊得精疲力竭了,她都不知道自己一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脑子里轰轰炸响,她尽量让自己去回忆那些快乐的时光,可一睁眼面前又是黑漆漆的墓地,以及那差点令她丧命的沼泽地,母亲的谩骂,祖母的诅咒,父亲的拳打脚踢,邻居和同学们的嘲笑……“呆梨,呆梨……”唐君意破门而入,窄小阴暗的地方瞬时亮堂了许多,清风跟在后面,赶紧将堵住窗洞的桌椅木柴挪开,使空气流动起来。“你怎么样?哪里疼?”
唐君意在墙角处发现了匍匐于地的楚璃,她看上去很难受,一手按着地面,一手抚住心口处,脸色灰青,额头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他抱起她,摸摸她的额头,居然是冰冰凉的。楚璃半掀着嘴,疼得她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地道:“心疼,感觉要被撕裂了……”唐君意皱着眉,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对清风道:“你们小姐我先带走了。”
楚璃脑壳疼得厉害,她被唐君意一把抱起后就往门外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完全不记得了,等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并未在唐君意的无忧阁,而是在……凌云轩!“小姐,你可算是醒来了,吓死我了。您身子本就弱还接二连三地出事,这要被老夫人知道了肯定得要了我的命。小姐,您可饶了我吧。”
清风扶她起来,楚璃疑惑地打量四下,她不是被唐君意接走了吗?“清风,我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毛病?”
楚璃坐起来让自己靠在软垫上,她仔细回想了下,她是患有幽闭症没错,可没想到只带了个灵魂也能将她前世的疾病给一并带来,最让她想不通的是,她就算犯病也不会心口那么疼呀,她又没心脏病。清风不解其意,她还觉得纳闷呢,小姐好端端的怎么被吓成这个样子,就算是身子骨还未好全,也不至于被关了一晚上就又犯病了。清风摇摇头,回答道:“小姐,您从小体弱多病,不过那也只是头疼伤风罢了,倒是没见过您这般景况,会不会是上次病还未好全,落了什么病根了。呀,这可不得了,我看还是去叫大夫来吧。”
清风刚要出门,绍安便领着大夫进门来了,他朝清风善意地笑笑,眼神瞟了瞟身后,示意清风先和他一块出去。清风偷偷瞄了瞄不远处那尊“塑像”,不禁掩嘴笑了,朝楚璃吐吐舌便跟着绍安走了。“将军,少夫人没什么事,只不过脉象有点奇怪,应是受了惊吓受了寒导致的,我开了些安神补气的药,按方子用便可。”
夜千重“嗯”了一声,挥挥手,那大夫便很识趣地退下了。霎时间,凌云轩中便只剩下楚璃和夜千重俩人,楚璃忽然觉得全身不自在,她感觉看夜千重一眼都觉得别扭,也不知是不是心中还为了“吓”他那事在感到愧疚。“你可知唐君意是什么人?为何与他走得这么近?”
安静下来,夜千重开始尬聊,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楚璃问得一怔一怔的,令原本就尴尬的空气变得更诡异起来。楚璃装着无所谓的样子,随意地回答着:“唐公子是我朋友,怎么,夜少爷不仅干涉我人身自由,还要干涉我交朋友吗?”
夜千重看起来心事重重,本就冷冰冰的脸显得更加冷漠,木头似的僵硬躯体往楚璃面前一坐,这是亲自来监视她了?楚璃身上毛毛的,她只要和他共处一室心中便不痛快,明明夜千重也是这般想法,既然相看两相厌,缘何杵在这不肯走了?“那个,大夫都说我没事了,他不是说要我静养吗,你,你可以先出去吗?”
楚璃终于忍不住想打发他走,她想若此人还有些良心,恐怕会犹豫一番,至少说一句“好好休息”之类的话,然而她还真是想多了。夜千重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神思闲散,半晌方幽幽地道:“这里是凌云轩,要走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小姐,您可别生气了,怒伤肝呐。”
清风无奈地摇摇头,自打楚璃再次被夜千重赶出来以后,她觉得自己是彻底没脸了,这种没尊严的事她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小姐,夫人明日就回来了,您可不能再摆脸色了,就算是心中再气也得忍一忍,再说,咱们以前不也被姑爷赶出来过嘛,您这回为何这样生气。”
清风嘴上这么说,心里当然也是生夜千重气的,好歹小姐也是千金之躯,如今又生了病被婶夫人折磨,在他房里呆一会又怎么了?再说,那还不是他自己将小姐从唐公子手中抢回抱到房中去的?清风见楚璃未响动,便将姑爷如何将她“救下”,又如何抱着她进凌云轩的事给她说了,这不说还好,说了楚璃就更生气了。“我说我明明是被唐公子从那鬼地方救出来的,怎么端的好好的就自个儿跑进他的房里去了,原是这么回事!太气人了,不行,我要找他算账去,亏我还替他挡了一剑,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楚璃说着就要往外冲,吓得清风赶紧拉住她,求饶道:“小姐,我可求求您呀,您这么冲过去要被下人或夫人他们看见了,咱们又得挨批了。”
楚璃甩开她,忿忿地一屁股坐下来,这气还没消呢,就有丫鬟来报,说是夜夫人提前一天回来了,夜将军也回来了,让大家都去花厅里。什么大事这么惊天动地,居然要所有人都去花厅?难道是她害夜千重发病的事被夜夫人知道了,终于要将她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