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巷并不长,可在此刻的宋灏看来却像是他死里逃生的一条通道,明明能看得到亮光,却悠长得仿佛永远也不会到头。
哗哗的衣袂翻飞的声音催在耳边,如同敲响了生命的丧钟。
他捂着胳膊上的一道伤口,踉踉跄跄地往巷子外跑去。国公府书房偷取信件事发,沈渊对自己的女儿自是不会痛下杀手,他就承担了所有的怒火。
眼看出路就在眼前,他只要逃出富贵巷就能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前方忽然冲过来一辆马车,横着就停在了巷子口。
他怀抱希望看着车帘子掀开,却在看清里边的人时一脸绝望。
“宋公子,是不是有一种希望到绝望的失落之感?”苏天歌冷冷地看着他说道。
“你……”宋灏忽然间明白过来,今日苏天歌为什么会去天香楼找萧炎说那番话,她献东西说狠话,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验证。想通这些他知道这一晚就要命丧富贵巷了。
“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明白了就好,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我查过你确实有一个因患腿疾而卧病在床的母亲,我能治好她。”
“你想要什么?”宋灏垂下手臂放下了手里的刀,代表着接受和妥协。
“我要抓住他,揪出他背后的势力。那些人都知道你跟他形影不离,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你必须跟着他。”苏天歌说完身子一侧,窗户里又露出一个人来,竟是不平老人。
不,那是假的。可是实在太像了,像到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是。”
“很好,那我们两天后再见。”说完苏天歌从马车上下来,示意他上去。宋灏犹豫了两下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丈许开外停下脚步的国公府府兵,抬脚上了马车。
哒哒,马车跟着驶离富贵巷。
两天后,京城一处宅院中,不平老人站在窗边看外面,背在身后的手努力维持着镇定,那微微绷紧的肩头自然出卖了他。
“你说,是我让你们从各处赶来京城围堵苏云留下的余孽的?”
“是,我们快马加鞭,还是没能在两天内赶到,只好紧急飞鸽传书各部堂全部动起来,赶往千手山庄。在那里汇合之后再听您号令。”底下跪着的人说完也是一身冷汗。
谁能想到他们日夜兼程却是奔向一个死亡之局,究竟是谁假冒了老庄主的笔迹,又是谁有那么大的能力在一天之内就摸清了所有部堂的具体位置?
“哈哈……”不平老人狂笑一阵之后,用一种几乎是轻蔑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本以为是一头只羔羊,却没想到竟是一头狼。想来苏云就是算准了他的女儿比他还会算计才甘愿赴死,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想后继有人吗?”
哈哈哈,不平老人笑完,转过身来,“还有什么,一块说完。”
“还有就是,那些已经赶到的人正在天香楼聚会。属下因为觉得奇怪,就多了个心眼,这才发现宋灏原来跟着一个带了与您一模一样面具的人,正在把大家引向绝路。”
“天香楼?她还真敢挑地方。你去替我送封信给炎亲王,就说我答应他的要求。”
“是。”那人起身望了一眼不平老人,随即转身出了屋子。
天香楼,大门敞开照例做着生意,只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人,无论是谁来过问雅间都会陪着笑脸说一句客满了,客满了。
十数级台阶到头,在底下人看不见的地方,站满了佩刀挂箭的侍卫,一脸戒备地听着下方传来的任何可疑的声音。
“这位先生,您请。”掌柜的在楼梯口一抬手,冲着上头喊了一嗓子,“雅间一位。”
底下的食客有人停了筷子,扬声问道:“不是客满吗?”
掌柜的赔了笑,“人家提前定了位子,您体谅。”
有一人撂了筷子放下银子就走,走到门口被外边走进来的一人给拦住了去路,“先生您请,这一局就等您了。”沈煜抬头看着对方。
门里的人眼神动了动,干笑道:“我吃好了,您慢慢用。”
“饭是吃好了,戏还没开场,您不觉得索然无味吗?再说了,您可是这出戏的主角,您都走了,我们还跟着唱什么呢。”沈煜说完抬手做了请的姿势,“您请。”
楼里的食客也都放了筷子跟着抬头看向他。
“你怎么认出我的?”原本提了嗓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松弛下来,满是沙哑。
“我一路跟着您呢?还是我告诉您聚会的地方在天香楼呢,您忘了?”
那人颓丧地后退半步,一撩衣摆抬脚上了楼梯。
进了二楼雅间,不平老人已经歇下了伪装,在看见萧玄的一身明黄色衣衫时,眉头微微一动,脸上挂了一丝满不在乎。
“朕一直都听人说着先生的大名,却从未真的见过先生,先生行踪不定,朕想见先生只好用了点非常手段,还望先生见谅。”萧玄笑着说完,摆摆手让人给不平老人摆了一张椅子,不平老人看了萧玄一眼抬脚坐上去。
“我来都来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先生果然爽快人,朕也就有话直说了,先生的那些部下都是能人异士,若是杀了实在可惜,大历正值用人之际,朕打算让他们去南境给连将军帮帮忙,也算戴罪立功。你觉得如何?”萧玄最不怕的就是色厉内荏之人。
不平老人气得脸皮上的肉一跳一跳的,“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先生的那些身份与朕想重用他们似乎没有有什么关系吧。”萧玄说完微微往后靠了一下,“先生不是早就在晏城失踪了吗?安国公已经提请为你立一个衣冠冢,相信不久之后整个高棉都会知道安国公这份孝心的。”
“荒唐!”
“是荒唐,朕初听也觉得荒唐,先生明明还在大历活得好好的,怎么能立个衣冠冢呢。可是后来朕一调查觉得安国公此举也实属无奈,毕竟先生做了那么多荒唐事,有这样一个荒唐的结局也算有始有终。”萧玄说完脸上带了冷意,这种荒唐的窝里斗也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