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巽芳接到长公主的邀请时，着实有些惊讶，听说从连秋鸣大闹京城神秘失踪以后，长公主就一直病着。除了前些日子，太后进过公主府外，任何人都谢绝上门。
她捏着手里的帖子不知该不该赴约过着要不要叫上夕颜。
“小姐，阁老大人请您去书房。”丫鬟隔着门喊了一声，陈巽芳把请帖放进袖子稍稍有点紧张。她敢说整个陈家包括宫里的贵妃娘娘都害怕这位不苟言笑的一家之主，她也是直到成年表现得特别优秀才得了祖父的召见，让她恪守陈家家训以家族名誉为重。
那之后一年见不到两次，所以这次突然召见她心里很紧张。
陈巽芳到书房时，陈阁老在看书见着她进来，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祖父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对于和沈家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想法？小辈的婚事从来不都是父母之命吗？前一段时间不是和庆国公商量过了吗，现在来问她的想法，是不是说这中间出了问题？那她该说什么？电光火石之间，陈巽芳低着头，双手置于腿上说道：“巽芳全凭祖父做主。”
嗯，陈阁老点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先前我听府里人说，你的姨娘曾经拜托过人，在长公主的聚会给你相看过了。结果也是相中了国公府的世子爷，祖父很欣慰，也很欣赏这位世子爷，所以有意问过庆国公的意思，他没有反对。”
陈巽芳听得心头大喜，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姨娘已经知道错了，府里姑娘的亲事哪有姨娘做主的份儿，还请祖父莫要怪罪姨娘。”
“不过听庆国公的意思，沈煜并没有认这门亲事，也一再拒绝回国公府商谈的意思。所以祖父想问问你，即便是这样你还想嫁到国公府吗？”
“孙女愿意，这样对庆国公府和陈家都是好事。”
“你想的片面了，今日朝会，圣上就一件小事提到了结党这个词，并且大加批判。祖父左思右想，也许这桩婚事对圣上来说并不是好事，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陈阁老这句话让陈巽芳的心跌进了冰窟窿，陈家之所以盛宠不断，就是因为善察圣意。如果皇帝真的忌讳陈家和沈家的联姻，那么祖父绝对会毫不留恋地舍掉，哪怕他舍掉的还有子孙的幸福。
“沈大人不是直言要脱离庆国公府了吗，那这联姻与庆国公府就没有关系，与圣上忌讳的结党更没有关系了。”陈巽芳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那他就不值得陈家付出。”
“祖父。”陈巽芳的抬头近乎哀求地看着陈阁老。
“现在虽然朝中形势并不明朗，圣上也没有要立太子的意思，可那是迟早的事。”陈阁老根本没理会陈巽芳的哀求，近乎绝情地说道：“所以我打算替你选一位王爷。”
“可您不是说圣上忌讳结党吗？您这样不是旗帜鲜明地表示您要支持谁了吗？况且湛王爷已经跟我们陈家密不可分了。”陈巽芳的脑子急速转动着，她希望用所有她能想到的理由打消祖父要跟皇家联姻的想法。
“就是因为湛王爷，所以我们才要平衡。”陈阁老一句话堵死了陈巽芳的所有退路。
“祖父，巽芳求求您，求您……”陈巽芳站起来又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巽芳，从你成年期祖父就要你恪守陈家祖训，你来说一下陈家祖训是什么？”
“视家族名誉如生命。”陈巽芳喃喃说出这句，面如死灰。家族名誉天大，她的个人幸福微乎其微到不必考虑，为什么？她要拿命来护着的家族又给她带来了什么，面对亲生母亲只能叫姨娘，却要在另一个女人面前面带微笑一句一个母亲的叫着。
她的母亲见了她还要卑躬屈膝，现在这个家族又要她做出牺牲，为什么？这样不能给人幸福的家族为什么还要她用生命来保护！
陈巽芳站在窗边几乎捏碎了手里的笔，忍，为什么要忍！长公主的请帖还在桌上放着，她深吸了几口气梳妆打扮一番叫了马车出门。
长公主在花厅里见的陈巽芳，空间不大却足够私密和舒适，隔窗就是清澈的湖水和绿树红花。垂花的门帘，缤纷的游鱼在池子里自由游动，靠窗的桌边挂着随风飞舞的纱帘，桌上袅袅水汽蒸腾茶香满室。
陈巽芳站了片刻便觉得满腹的郁结似乎消退了不少。
“陈姑娘，坐吧，往日里我也甚少到这里来。今日因为请你来，所以特意让人布置了一下，这么一看倒是跟你很适合。”长公主走进来笑着把陈巽芳牵到桌边坐下。
“公主。”
“何必拘束，先前我曾经收了一个义女，想着以后有人陪。结果很快人也不见了，这公主府就越发冷清了，你以后想来玩随时可以。”长公主似乎只是拉了她来叙旧和闲聊。
“巽芳谢过长公主。”
“尝尝看，这是封地那边送过来的高山茶，我尝不出什么高山流水清冽的味道。你品一下看。”长公主满眼笑意地鼓励陈巽芳试试看。
她浅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高山清泉的凉爽在口腔里绽放了，陈巽芳闭着眼睛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很好喝。”
“好茶果然还要像你这样的精致人才尝得出好味道来。”长公主伸手把一旁的茶叶罐拿过来，“这一罐你拿回去慢慢喝。”
“这怎么好，巽芳无功不受禄。”
“也不是白给你喝的，你听我讲个故事陪我聊聊就成。”长公主的面容忽然满是哀伤，陈巽芳几乎从里面看出了绝望。随后的娓娓道来确实也是一个令人哀伤又感到绝望的故事，天真活泼的少女和明亮少年的爱情，开始总是那么美丽动人，结尾又让人肝肠寸断。
长公主讲完了，陈巽芳几乎也跟着湿了帕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还是头一次跟人说起来，往常想起来的时候我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这不是造化弄人，是人为作祟。可惜长公主您太以大局为重了，为了所有人牺牲自己，可是那些人并不感念你的牺牲。”
“怎么听你这意思你似乎对这个故事很有感触，不妨也说来听听，今日只谈心不谈别的。”长公主给陈巽芳又倒了一杯水。
陈巽芳咬了咬嘴，尽管她与长公主并没有熟悉到可以交心的程度，可现在她无比想找人说说，觉得自己再不说怕是要疯了。
说完了之后，陈家那些压在她身上的家族名誉似乎跟着消失了。长公主听完送了她一句话，“莫要让我的悲剧在你身上重演，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在陈巽芳的心里转来转去，极具诱惑力。
“姑娘，姨娘来了。”身后跟着的丫鬟小声提醒道，陈巽芳一看，自己的母亲就站在回廊的拐角处看桥下的水，丫鬟这一句姨娘现在听来十分刺耳。
陈巽芳走过去，姨娘赶紧弯了腰要给她请安，她走过去径直拉起了母亲的胳膊，“母亲，今日去拜访长公主，公主送了女儿一罐高山茶，您能现在煮给女儿喝吗？”
“这……这使不得。”姨娘诚惶诚恐，陈巽芳攀着母亲的手臂坚持着。
什么家族名誉，怎么就能大得过忠孝仁义？陈巽芳呼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想通了，她要争，就算所有人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