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还是太心软了啊。”
容雁一身紫罗兰旗袍轻轻倚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屋内熏香丝丝缕缕燃起,飘曳袅袅长烟升空,清雅的木香沁人心脾。
床上男人苍白的脸挂不住一丝生气,空洞的眼神仿佛下一刻便要死去。
他轻握拳抵在唇边无力的轻咳,这两声轻咳仿佛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使得他不得不加快了呼吸轻缓着。
“心软只对个人,如果母亲还有眼睛的话,在她跑的时候就应该帮孩儿将她抓回来。”
南阳熙轻轻垂着眼皮,重病未愈的脆弱在他脸上营生出一种病态的美感,他淡淡的回怼容雁。
“如果我记得不错,母亲这时应该在我为你准备的医院里。”南阳熙缓缓掀起眼皮,将目光落在贵妃椅上的优雅女人身上。
容雁轻笑,手中金扇轻抵鼻尖,颇有大家闺秀之风范,“儿子,能教出你这么一匹狼,你又怎么能小看我呢。”
南阳熙冷冷收回眼,“放走她的事我会跟你算的,现在我会去把她接回来。”
“儿子啊,只有放走她,日后你才能在我们的大计里面对她不会乱了阵脚。”
容雁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眼底确是淡漠的,“你擅自做主改了我们的计划我还没跟你追究,你可别忘了,我们可是,要让唐家……家破人亡。”
最后几个字时容雁微眯了眯眼,一股不属于她诗书气质的狠劲一闪而过。
“他们没死绝,我就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是怎么对先生的,我会让她他们加倍还回来。”容雁目光一转,下巴微抬视线落在南阳熙身上。
“还有先生的芘焚,那是唐满杜从先生那偷的,先生为此不惜丧命,一定要为先生讨回来!”
“芘焚并不止我们在找,宋满目也在寻找。”南阳熙淡淡敛下眼皮,垂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他身后可是有关系网最精通厉害的廖雨,如若他也找不到,我们便只能从唐家剩下的活口套话。”
容雁搭在扶手上的手放下,冷哼,“就护着他们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找得到芘焚。”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不许再动姝儿,”南阳熙缓缓掀起眼,里面确实冰冷的,“她是您未来儿媳,您也不想看着儿子孤独终老吧。”
“儿子,南家从来听从有能力者,你最好找到芘焚,不然我也保不准哪天气就撒在她身上。”
南阳熙冷冷瞥了一眼容雁,“母亲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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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照常升起,照进医院长廊里,唐姝妮提着食盒踩在地上,洁白中又似阴间摇曳的一抹孤魂,飘飘荡荡,零零碎碎,仿佛下一刻便要碎掉。
鞋跟踏在地上,最后停在一间房内,推开。
病床上的人仿佛睡了很久,薄薄的眼皮可以看到蓝色的血管。
唐姝妮将餐盒放下,轻轻倚在她身旁坐下。
窗帘拉开,如瀑的光泄进来,唐姝妮手指轻轻抚上床边还沾着水露的月季。
唐姝妮遂又低头,将她发丝拂到一边,轻轻摸了摸。
门外走廊响彻的奔跑声,门跌跌撞撞的被打开,来人额前的发还沾着晨间的露珠,胸口喘着气,一身正装似是从商务场合刚赶回来般。
印象中,唐姝妮好像从未见过唐西霖红过眼。
彼时的唐西霖像是受伤却坚强的小狼,在见到唐姝妮的一刻软化掉身上的炸起的毛,眼眶红红的盯着她。
唐姝妮想叫他不要哭,想帮他擦掉眼尾的眼泪,刚起身便被抱了满怀。
“我、我以为你又丢了。”唐西霖搭在唐姝妮肩上,唐姝妮看不到他的表情,她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没有办法,妹妹。为什么我这么没用……”
一场烈日,一个中午,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家人都没了。
他不清楚父亲是如何自燃而亡,而母亲是如果声嘶力竭看着丈夫如何死在自己面前,那天之后,妹妹也不见了。
唐家人从未低头,唐姝妮时隔月余归来,她已经看不到曾经意气风发的哥哥了。
在唐家最难的时刻,他必须在唐氏重振旗鼓,身旁了无一人。
没人站在他身边,他独自对抗着那些野心蓬勃的股东们,似乎都忘了,在那天前,他也只不过还是二十四五出头的男孩。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哥。”唐姝妮忍着泪,她不知道这些天他都经历了什么,他似被抽干了魂魄,一副空荡荡的躯壳游走在世间。
只有在绝境的时候,人才会觉得权利与能力是多么重要。
他们孤立无援,都知道这样的唐氏撑不过几时,水上的那片方舟,谁也不知道能够撑多久。
“没关系,大不了重头再来。”唐姝妮一下一下抚在他瘦削的脊背上,摸到了突出硌人的背骨,手一颤,眼尾的泪到底没忍住落了下来。
“……哥哥受苦了,接下来的路,妹妹陪你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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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姝妮褪下雪纺裙,换上偏职场的小西装,到达公司时,她挽上唐西霖的手臂,“哥哥,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了。”
望着唐西霖冒出的胡渣,唐姝妮觉得鼻子有点酸。
第一世,她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哥哥面对,在所有人都为了她离去的时候,她选择一个愚蠢且有效的办法——一把火烧了唐氏。
顷刻间昔日上海大商的企业淹没在一片火海里。
一把火烧不断前辈恩怨,仇恨愈加延续,埋不了前尘,往事也盖不住。第二世……第二世……
唐西霖死时她甚至没见到他最后一眼。
唐姝妮垂下眼,这次,她要和哥哥一起面对。
这次股东大会她记得的。
昔日那些个慈眉善目的股东叔叔们在大会上和声声讨哥哥,哥哥一一都受了,可是……可是他们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会议室七嘴八舌,唐姝妮和唐西霖对视一眼,随后推开门,里面的股东们纷纷看过来,投来鄙夷的目光。
唐西霖走上前,拉开为首的位置坐下,唐姝妮顺手拉了把旁边的椅子坐下。
唐姝妮一坐下,股东们就炸了。
“怎么说这也是一季度的股东大会,不是你这小姑娘走秀的舞台,不是你王叔叔为难你,姝儿啊,你出现在这有些不妥啊。”
唐姝妮轻轻笑了笑,“王叔叔,股东大会不就是股东来的么?只要手中持有股份,那也算得上是股东了吧?”
对面一噎,“什么意思?”
唐姝妮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头发,笑的活脱脱祸国殃民的妲己,“我十八岁生日时,爸爸为了哄我开心,随手给了我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
唐姝妮毫不意外的看到在场的人脸唰一下都黑了,她这才满意的收回眼。
实在想不出赶走唐姝妮的理由,直到股东大会开始,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怪怪的。
但这并不影响股东们声讨唐西霖,“此次股东大会,算算季度的营业额降到了历史新低,并且从数据上来看,还有再降的趋势,股民那边也纷纷拋股,再过不久,便要宣布破产!”
旁边的人故作惋惜般的开口,“欸,若是前几日唐总谈下和迟总那边的合同,还有力挽狂澜的趋势……”
唐姝妮清楚的看到在股东提到迟总二字时,有一瞬间唐西霖的脸色变了。
“那个项目不是也没签给别人么?李叔,别这么快就否定呀。”唐姝妮轻轻转了转手中的钢笔。
对方嗤笑,“哦?那你就有办法签下了?”
角落里一个女股东轻轻开口,“听说欧洲北冥家族的家主今日出现在上海,如果此时能够拉拢他谈资……”
一听到煦,唐姝妮下意识开口拒绝,“不行!”
那女股东舔了舔唇角,“为什么不行?北冥两个字就抵得上千万的项目,你这么抵触,莫不是怕了?”
其他股东在听到北冥两字时便默契的没再出声。
北冥家族啊,在欧洲有名的大家族,和当时没搬回国发展的宋家齐肩并重。
上世纪宋家老太爷遣派家族所有人回国,自此,北冥一族在欧洲霸称黑白两道。
让唐姝妮去和北冥家族的人谈资,不成功便成仁。
什么心眼的人才会提出这样的想法。
唐姝妮坚决摇头,“北冥家族盘根错节,一旦扯上关系,多的是麻烦。”
唐姝妮拿笔轻点下巴,看着那女股东,“我怕不小心,谈妥了或谈崩了,某一天就看到你曝尸荒野的新闻。”
那女股东一愣,轻哼出口,“那迟总那边……”
“迟总那边我自会去谈妥,下个季度的营业点绝不会再降。”
“好大的口气,唐小姐真让人期待呢。”不知道为什么唐姝妮从她眼底看到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
唐姝妮不喜欢她那样的眼神,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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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会议室,唐姝妮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拒绝找煦帮忙是因为她不想这一世再和他牵扯,她想让煦这一世过得自由美满,而不是再守着儿时那虚无缥缈的诺言,和她孤零一生。
而方才股东大会上,那女股东似是故意提出北冥,故意激她答应谈拢迟总那边的项目。
唐姝妮回想起会上哥哥的表情,总觉得这个迟总有问题。
身后传来脚步声,再反应过来时唐西霖拉着她到角落去,郑重的警告她,“妹妹你什么都别管,迟总那边我去解决,你就在家乖乖待着,项目我去谈。”
唐姝妮还没从刚才的疑惑中反应过来,看到此时唐西霖的行为,她更加疑惑了,“哥哥,迟总那边,是怎么了么?”
提到那两字,唐西霖脸色有一瞬间白了,到很快掩饰住了,“听哥的,哥去处理。”
“好。”话虽是这么说,但唐姝妮没放下心,出了公司她就去一趟侦探社。
“迟蔚。”说完名字后,唐姝妮掏出一张卡。
对面的男人没一会就拿了个密封袋过来。
唐姝妮看了他一眼,接过密封袋,一页页看下来。
唐姝妮的脸就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