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耀落后半步,嘴唇动了动,神色稍显复杂。
他很感激莫长歌能把大闺女找回来,但他又是逮捕了大哥一家的人,白祁耀心里说不介怀那是假的。
踌躇数秒,白祁耀终是弯腰作揖,随后,转身追着王氏离开了。
莫长歌站在原地未动,目送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消失在城门内后,方才朝陌影使了个眼色。
后者秒懂了他的心思,当即命五名隐卫在暗中跟上去,贴身保护白家人的安危。
“走吧。”莫长歌这才放了心,与李智同道前往禁宫。
一行人所到之处,皆是百姓瞩目的焦点。
那些朴实、单纯的面庞上,浮现的,是从未有过的敬畏与恐惧。
宫门前,已从九门将士处得了信的太子,携太子妃率领诸多宫人在此静候。
“参见摄政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近卫军在红漆宫墙前刷拉拉跪了一地,齐声问安。
声音震耳欲聋,惊得群鸟展翅翱飞。
太子脸色微变,一抹冷色在眼底稍纵即逝。
“臣弟见过皇兄。”莫长歌正儿八经地打了个千。
李智翻身下马:“卑职拜见皇上。”
太子扶起莫长歌后,笑骂道:“你还知道回来!”
“皇兄在京,臣弟岂敢在外久留?”莫长歌扬唇轻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
寒暄几句后,太子命李智先行回府,带着莫长歌前往太和殿用膳。
而另一边,白家。
刚进门,王氏忙不迭去厨房给灵儿张罗好吃的,宝儿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拉着灵儿的手,一个劲问着她在外边过得怎么样。
家里变化不大,只除去了出嫁时的喜庆装扮,别的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白灵儿柔声宽慰着宝儿,绝口不提被软禁的事,只推说是被贼子抓走,在那儿没吃苦也没受罪。
她再三保证,总算让一大家子人相信了。
刘氏哽咽道:“亏得有佛祖保佑,才让灵儿你平安回来,那些个杀千刀的混蛋,一定会遭报应!”
“姐,那些人抓着了吗?”宝儿满脸忧色,“他们还会不会再来啊?”
“你啊,就把心搁回肚子,王爷已把人制服,今后他们不会再来了。”白灵儿笑着说道,目光扫过宝儿平坦的腹部,眸光一亮,“我的侄子呢?快抱来给我瞧瞧。”
她还没见过宝儿的孩子呢。
“我这就去抱平安过来。”舅妈离开厅中,去后院抱孩子。
“连名字都取好了?”白灵儿有些吃惊。
“是小名,”白祁耀解释道,“大名还没取,小刘他说等你回来了再给取个好名字。”
小名叫平安吗?
灵儿心里很是温暖:“那成,这事包在我身上,对了,刘大哥怎么没在家?”
“早些日子,皇上就把刘大哥召进宫去了。”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宝儿也不甚清楚。
白灵儿愣了半秒才反映过来,妹妹口中的皇上是当初的太子,转念一想,刘孜进宫和太上皇的病情多半脱不了关系。
“不在家也好,省得家无宁日。”刘氏回想起之前,刘孜尚在家中时,白家那位老夫人的行为,心里就来气。
此话一出,白祁耀面上的喜色顿时消失了。
“娘!灵儿刚回来,你提这事干嘛?”王安忙朝刘氏摇了摇头,不愿她再往下说。
刘氏自知失言,看看女婿,终是忍住了,没再多说。
灵儿皱了皱眉,家里似乎发生了不少事,和白家人有关吗?说起来,她回京以后,还没瞧见那家人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厅外,罗氏杵着拐杖踉踉跄跄地迈过门槛。
白祁祖和白祁棕兄弟俩一左一右护在她身旁。
“娘,你怎的过来了?”白祁耀当即起身,三步并两步迎上前去。
罗氏侧身避开了他的搀扶:“我不能来吗?老三啊老三,你真真是好样的!灵儿回家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瞒着我?”
要不是她看见老三家那口子在厨房里欢天喜地的忙活,察觉到不对过来瞅瞅,还不晓得这人已回了家。
白灵儿回京一事,真没人敢给罗氏说,就怕她添乱。
“娘,大夫说了,你得静养不能动气,儿子扶您回房,有什么事,等您病好了再说。”白祁耀见着亲娘打颤的双腿,心里难受得要命。
白灵儿略感诧异,奶奶病了?
定眼一瞧,罗氏昔日精神抖擞的身子骨,如今宛如风中残烛,皱纹横生的面庞,呈蜡黄色,透着一股病气。
这才个把月没见,好端端的一个人愣是给折腾得只剩下皮包骨,看上去甚是可怜。
“我不回去!”罗氏厉声大叫,许是用力过猛,弯腰咳嗽了好几声。
“娘……”白祁耀看在眼里,心脏像是起了无数个血泡,眼中泛起了泪花。
罗氏咳得满脸通红,双臂一挣扎,挣脱了两个儿子的束缚,一瘸一拐地朝白灵儿走来。
“奶奶。”灵儿忙不迭站起身。
“你马上去找摄政王,让他放了老大。”罗氏瞪着那双充血的眸,咬牙命令道。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呆了满屋子的人。
白灵儿心中泛起的那抹复杂,顿时被凉水浇灭。
她刚回家,没得到奶奶一句慰问,反而迎来一声命令?
看着罗氏龇目欲裂的模样,再回想到方才,自己因她可怜的样子而有所动容,白灵儿只觉可笑。
“你还有脸说出这话?”刘氏立马不干了,拍案而起,“白家老大干了什么好事,他自个儿心里清楚!人是王爷抓的,你要救人,自己找王爷说去!别想差使灵儿!这人才回来,还没坐下喘口气吃口饭,她在外边受了多少罪?你这个做奶奶的不心疼,我心疼!”
罗氏眼神微微闪烁着,很是心虚,可想到还在大牢里的大儿子,她利落地往地上一坐,撒起泼来:“没良心的混蛋,你们都忘啦当初家里是谁当的家?是谁养活了你们一家子?我苦命的儿哟,不晓得在牢里被折磨成啥样,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存心想逼死他吗?我不活了!不活了!”
“娘,你快起来。”白祁祖蹲下身,想把罗氏扶起来。
“别碰我,我今儿就要死在这儿,让大家看看,他们是咋滴逼死亲娘的!”罗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刘氏气红了眼:“混账!”
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王安赶忙上前替刘氏拍胸顺气。
“灵儿,你说句话啊,真想看着你奶哭死在这儿吗?”白祁祖拖了半天,见罗氏不肯起身,只得咬牙将炮口对准白灵儿,“我们是一家人,你忍心见着你大伯落难?”
大哥倒了,家里往后还有自个儿说话的地吗?
“奶奶,大伯他究竟犯了什么事?您先起来,仔细给灵儿说说,灵儿刚回家,连前因后果也没弄清呢。”白灵儿攥紧拳头,将心中的愤怒按捺住,俯身握住罗氏挥舞的臂膀,袖中药瓶滑入掌心,不经意地将迷药洒入她的颈间。
她没奢望能和极品讲通道理,先让人安静下来才是首要的。
罗氏只觉脑子里一阵眩晕,身体颤了颤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奶奶?”
“娘!”
一大家子人乱了手脚,白祁耀一把将老母亲抱在怀中,满眼惊恐地叫道:“快去找大夫!”
半个时辰后,小莲上街寻了位大夫上门,替罗氏诊脉。
王氏心情愉悦地端着饭菜来到厅里,却听说婆婆来闹了事,把碗盘一搁风疾火燎地来到厢房。
“老人家没什么大碍,上了年纪一时气血攻心,你们按着这方子去抓药吧,往后啊,要让老人家平心静气,不可再激怒她。”大夫写了药方交给白祁耀,方子还没递过去,就被白祁祖半道截下。
“不用你们猫哭耗子假慈悲,娘有我照顾。”白祁祖尖声嚷嚷,“要不是你们,娘和爹会病倒吗?我看啊,这地容不下我们,等爹娘病好了,我顾辆牛车,带他们回黄花镇,否则,爹娘早晚会被你们给活活气死。”
阴阳怪气的指责说得白祁耀满心羞愧,抬不起头来。
他向来孝顺,便是家里人再蛮横,再偏心,也不曾记过仇,看着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想想隔壁屋,早些也病了的爹,心里边就跟有刀子在戳似的。
“白家老四,你还讲不讲道理了?这事能怪姐夫吗?”王安看不过去,站出来为白祁耀说话,“要怪,也该怪你们家那不成器的大儿子!”
“你嚷什么嚷?我和兄弟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这是我们白家的家事。”白祁祖这话俨然是把王安当成了外人。
“老四,”白祁棕憨厚的面庞上,浮现几分不认同,“你少说几句。”
爹娘病了,大哥又身陷大牢,这时候就剩下他们三兄弟,如果再不团结,那这家不就散了吗?
白祁祖见唯一的同盟也不帮着自己,悻悻地砸吧几下嘴唇,没再和王家人对着干,手掌一摊:“三哥,银子拿来呗,我去药铺给娘抓药。”
刘氏不想让女婿做冤大头,给药钱,有心想嚷嚷几句,却见白祁耀二话不说,从怀里拿了锭银元宝出来,眉头一皱,又把话咽了回去。
白祁祖迅溜地把元宝揣进了兜里,趾高气昂地出了门去,恰巧王氏从前院过来,两人撞了个面后,他直挺挺往王氏肩上一撞,跟没瞧见她一样,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