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水村是个非常偏僻又贫穷的村子，黄连越的坟冢像是大多数村民的坟冢一样，在山间的一块小空地上，堆上半人高冒尖的黄土，黄土前面插着一块木板子。
上面潦草地写着【黄大夫之墓】五个字。
没有供台，没有香炉，没有牌位。甚至没有一块像样的墓碑。
“爹……”
上官幺幺被眼前荒凉的坟冢镇住了，她膝盖一弯，直直地跪在了坟前，膝盖跪在土地上的沉闷声音砸在每个人的心中。二愣子在上官幺幺身后半个身位的地方也跪了下去，他的背脊挺得很直，眼眶变成了红色。
“是我来晚了，让您受苦了。”上官幺幺接过灵火手中的黄纸，用火折子点燃了黄纸，在黄连越的坟前燃起。上官幺幺低声诉说着这些时日中发生的事情，她把自己的面纱摘了下来，面纱之下的脸上全是痛苦和难过的神情。
黄纸一点点的燃尽，成了漫天黑暗中比月光还要亮堂的光亮，荒凉的坟前，跪着的两个人，是黄连越这辈子最亲的人。
灵火站在上官幺幺他们身后五六米的地方，抱剑等着上官幺幺他们，他自幼无父无母，对爱恨离别的感知都非常有限。
空气中是上官幺幺的啜泣和喃喃声，是烧纸燃尽的火光隐去的噼啪声，是不知名的虫子在夏夜咏唱的鸣叫声。
“沙沙……”
灵火的耳朵动了动，他警惕地看了一眼上官幺幺和二愣子的方向，他们两个人并没有什么动作，大约是没有听到这个声音。
但是常年作为暗卫的灵火却听出了这声音，这是有东西蹭过树叶的声音！徐水村背后的这些荒山，虽然大部分让村民们用来种植药材了，可是这些山仍旧是荒山，也许半夜不会出现什么盗匪，但是却极有可能出现……野兽！
灵火警惕地听着黑暗中的动静，他很想去一探究竟，但是上官幺幺他们两个武力值都不算高，灵火又怕出现什么危险，犹豫再三，灵火沉着地走到上官幺幺身边，他躬下身子轻声道：“小姐，咱们该回去了，天黑容易出现野兽。”
上官幺幺跟前的黄纸早就烧完了，她一直沉默得跪在黄连越的坟前，听完灵火的话之后，上官幺幺点了点头，冲着坟冢重重磕了一个头道：“爹爹，我先回去了。”
她磕完头，二愣子也跟着磕了一个头，然后上官幺幺摸出了面纱，重新戴回了脸上，她站起身，腿跪了太久，一下没有站稳，灵火眼疾手快地扶了上官幺幺一把，才没让上官幺幺摔倒。
“沙沙……”
又是摩擦到了花草树叶的声音，灵火心里已经沉了几分，这要不是人的话，一定是一只大型动物，他握住长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嘿嘿嘿！”黑暗中无端多出来一个小孩的声音，上官幺幺和二愣子他们都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二愣子手中的灯笼只能面前照亮脚下的路，根本起不到照明的作用。
三个人中，只有灵火是着实松了一口气的，还好是个人，不是猛兽。
“你是……成娃？”上官幺幺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她本就不信鬼神，只不过是被声音吓了一跳，稳住心神后，很快就把这孩子的声音和今天成娃的长相匹配道了一起。
他们不远处传来“沙沙”的声音，很快，借着月光，上官幺幺就看清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今天在村子里见过的成娃。
成娃没心没肺地蹦蹦跳跳跑到二愣子的跟前，他像是根本不怕荒山野岭似的，拉住二愣子的袖子，张口道：“哥哥，你不是说今晚要给我糖吗？我去了你的住处啊，你骗我！”
看到来人真的是成娃以后，所有人都彻底松了口气，二愣子拍了拍成娃的脑袋，从随身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块赶路时在附近镇子上买的米花糖，递给了成娃：“哥哥没骗你，给。”
成娃高兴地接过了米花糖，在嘴里咬了一口，幸福的表情瞬间洋溢到了脸上，他黑黑瘦瘦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比今天的月光还要美好。
“这么晚了，你跑这儿来干什么？”二愣子给完成娃米花糖之后，就拉着成娃的小手，打算把他一起带回村子里，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山上非常容易出现危险。
“我知道哥哥你们是来找黄大夫的，你们不在院子里，肯定就来这里了！”成娃任由二愣子牵着自己的手，往山下走，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米花糖吃的正香。
上官幺幺微微皱了皱眉，这孩子能够正常的和人交流，也能够听懂二愣子的问题，还能记住发生过的事情，看上去和普通的智障孩子不太一样。
他比那些智障的孩子，要正常太多了。
“成娃，你再仔细跟哥哥说说，黄大夫去世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什么？”现在深山上夜深人静的，只有上官幺幺他们四个，是个问话的好机会，二愣子立马开始问话成娃，他知道上官幺幺最想听的就是成娃口中的话。
成娃吃着米花糖，砸了咂嘴道：“黄大夫躺在地上，眼睛鼻子嘴里都是血，一个陌生女人拿着帕子给他擦血，我当时害怕，就跑了。”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上官幺幺追问道。
成娃偏过头看了一眼上官幺幺，也不知道他看清没看清上官幺幺的容貌，成娃道：“挺好看的，跟徐姨一样好看。”
这句话成娃曾经跟二愣子说过，二愣子也告诉过上官幺幺，徐姨就是徐水村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世代生活在徐水村，绝不会跟朝廷上的那些人有什么关系。
所以成娃的意思应该是，那个女人的年纪跟徐姨的年纪差不多。
一个年纪四十多岁左右的女人，上官幺幺记忆中是没有这么一个人跟黄连越有关系的。
“成娃，你还知道什么吗？”二愣子接着问道。
这次，成娃摇了摇头：“不知道了。”成娃乖巧的模样让上官幺幺懂了几分恻隐之心。
她是真的没有看出来成娃除了调皮一点，到底还有哪里让人觉得是弱智的。
一行人下了山，成娃和上官幺幺他们挥了挥手，往村子里跑去，上官幺幺他们的住处就在挨着山的这边村口，他们把灯笼给了成娃，摸着黑回了院子。
进到屋里，用火折子照亮，二愣在点着了桌子上的烛台，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桌椅上还全是灰尘，二愣子拿了一块抹布，准备先给上官幺幺简单收拾一下，上官幺幺一把拽住了二愣子的胳膊。
她的眼睛在屋子中打量了一圈，又把灵火叫了进来。
“少东家，怎么了？”二愣子以为是上官幺幺不愿意住在黄连越去世的这间屋子中，于是打算喝上官幺幺说换间屋子也可以的时候，上官幺幺用冷清的声音开了口：“我们走后，这屋子有人来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灵火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二愣子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把上官幺幺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我白天来的时候，这屋子里，没有脚印。我没有走到过床边。”上官幺幺的视线落在了他们到床边之间的地上。
徐水村的方子都是老房子，尤其是越破旧的房子越老，它们全都是土顶，屋子里三天不打扫都有可能会落灰，四个月没人住，桌上地上铺着一层的尘土。
但是上官幺幺今天只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屋子，刚才他们一行人进来以后，也只走到了屋中的桌子跟前，点了蜡烛，可是通往床前的灰尘中，却显得异常凌乱。
那绝不是正常落灰能产生的痕迹，那是有人为了掩盖自己的脚印，故意销毁制造出来的痕迹！
晚上灯光本就昏暗，上官幺幺又是一个不太懂这种事情的人，很有可能这些痕迹都不会被发现。
只可惜，上官幺幺却发现了。
上官幺幺顺着那些被掩盖着的脚印走到了床边，床上的铺盖都是卷在一起的，只留下一个床板，床板上的灰尘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床边一个破柜子上的灰尘也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这只能说明，那个人，来了以后，走到了床边就离开了。
“少东家，要不今晚我们先去村长家借宿吧，这里不安全。”二愣子看着屋子里的摆设，沉声道。
谁也不清楚来的那个人是敌是友，是好是坏。但是对方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上官幺幺环视了屋中一圈，摇了摇头：“对方让既然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来过，就说明他不会轻易让我找到他，我们来洛城也没什么人知道，来这屋子的人未必是想对付我们。”
上官幺幺他们这趟洛城之旅本就是保密的行程，桂圆兰芷都被瞒住了，这个人自然不可能是从京城追来的仇敌。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巧合，要么是和黄连越有关的人。
“无论如何，我们得把这个人找出来。”上官幺幺凝眸道。
这个人，绝对知道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