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盛解释道:“草原上的人生病之后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祈求上天保佑,或者请祝巫前来驱邪避恶,如果请祝巫看过之后,祝巫摇头,就证明这人无药可救了。他会被扔在这里,应该是有祝巫说他作恶多端,上天惩罚他,所以让他染上恶疾,上天已经放弃了他,为了避免不吉利的事情发生,祝巫会让他的家人把这些人扔出来自生自灭。”
“什么?!”纳兰嫣婉简直觉得难以置信,“这么说在草原上祝巫掌握着许多人的生命喽?只要祝巫说这人是不吉祥的人,是被神放弃了的人,就只能任他们自生自灭?”
康盛摊摊手道:“这就是草原上的祝巫。”
“荒唐,简直是荒唐!”纳兰嫣婉气的跺脚。
“没有,我没有做坏事……”趴在地上的人气息虚弱地说出一句话,纳兰嫣婉蹲下来,才能听清他后面说的话,“救我,救救我……”
那人说完这句话,便昏厥过去,纳兰嫣婉急忙试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没有死,急忙从身上的药瓶里倒出一粒参丸来含在他的嘴里。
纳兰嫣婉看着四周,草原开阔的景色是不错,可是也正因为地广人稀,所以极少有房屋,她不由发愁道:“我应该把他安置在什么地方,草原上连个破庙都没有。”
康盛提醒道:“你回去可千万不要当着阿爹和其他族人的面说祝巫的不是,否则我怕你会遭到误解,还有这个人,要么就别救他了,就算救了也不要告诉别人是你救了他。”
“为什么?”纳兰嫣婉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病人,作为一名大夫,她实在做不到放任不管。
康盛不知道怎么跟她讲明白草原上的习俗,挠头道:“哎呀,因为他被祝巫说是不吉利的人,所以草原部落已经抛弃了他,你要是救了他,很可能会被说成跟神作对的。”
“那我也不能放任不管。”纳兰嫣婉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打着转想办法,“对了,能不能在这附近搭一个棚子,不用很复杂,能遮风避雨就行。”
康盛想了想道:“这我得回家问问阿爹,还有没有杆子可以做支撑。”
纳兰嫣婉催促着康盛:“那你快去快去,咱们找地方搭一个棚子,最好离湖边近一些,取水熬药比较方便,然后就把这些病人全都带过去。”
“好吧,我得回去问问阿爹。”康盛脑子里想着怎么跟他阿爹开口,纳兰嫣婉已经开始检查这些人的病情,康盛问道:“怎么样,这次的病严重吗?”
纳兰嫣婉查看了病情,思索了片刻,微笑道:“没事,这种病并不是很难治,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从一头病牛身上开始的,这种病在牛身上很常见,只是因为缺少治疗,在牛马间流传开,所以才会蔓延起来,但是这里的尸体必须要马上处理,否则在腐烂下去,真的有可能引发瘟疫。”
“那这些牛羊应该怎么处理?”康盛看着眼前堆积的慢慢的牛羊尸体。
“阻止疫病传染的方法一边就是焚化或者掩埋,这么多的尸体按说用火化的方法会比较好,但是草原上的干草太多,没有办法施行火化,只好挖坑把它们都埋掉了。”纳兰嫣婉一刻也不想耽误,“咱们赶紧回去跟阿叔商量吧!”
纳兰嫣婉跟康盛回到蒙古包,纳兰悠悠和陈氏正在跟康远和美华聊天。纳兰嫣婉拽拽康盛的一角,示意他说话,康盛硬着头皮问道:“阿爹,我跟嫣婉想在湖边搭一个小棚子,给病人看病。”
康远听了这话眉头一皱道:“胡闹!嫣婉姑娘是客人,你怎么能让客人去那种不吉利的地方。”
“没关系的阿叔,我来草原就是想给这些病人看病的,如果您方便的话就给我搭个棚子吧,我还特地带了许多药材过来,您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治好这些牛羊。”纳兰嫣婉真挚地看着康远。
纳兰悠悠也跟着说道:“是啊,阿叔,我们跟康盛都是极好的朋友,不用这么客气的。正好我们几个闲着也没事,还可以去给嫣婉帮忙。”
两位客人都这样说,康远有些不好拒绝,纳兰嫣婉给昆鹏使眼色,昆鹏会意道:“阿爹,嫣婉姑娘的医术真的不错,我跟康盛亲眼看到她救活了很多的人。”
昆鹏也这么说,康远也就不再阻拦:“好,那你们便试试吧。”
征得了康远的同意,昆鹏和康盛抬着架子在靠近水源的地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蒙古包。搭建好之后,天也快暗下来,纳兰嫣婉用胳膊肘捣捣康盛:“去把今天遇到的病人抬过来吧。”
康盛皱着眉头担心道:“阿爹不会发现吧,如果让他发现了,他一定会揍我!”
“有我和姐姐在,你怕什么,快去。”纳兰嫣婉担忧病人的病情,催着康盛去把他背回来。
青峰烧了热水来给纳兰嫣婉消毒身上的衣服,碰到愁眉苦脸走出去的康盛,不由奇怪道:“天都快黑了,他干什么去?还愁眉苦脸的。”
“我今天不是让他带我去看那些生病的牛羊了嘛,正好碰到一个被扔在外面任由生死的病人,我怕再拖下去那人的病情会越来越严重,现在咱们的蒙古包也搭好了,我让他去把那人背回来。”纳兰嫣婉笑着,并不能真正理解草原上的习俗,“他怕他爹爹发现会揍他,所以才不情愿呢。”
“那人是被扔出去的?”青峰游走各地,也曾经流落草原,在草原上居住了好些日子,对草原的习俗了解不少,神色间有些凝重。
她看到青峰眼色不对,回答道:“对啊,怎么了?”
“草原上的人把这样的人称作被神抛弃的人,天神在胡人心里的地位非常重,康盛的父亲是个土生土长的胡人,如果让他知道康盛把这样的捡回来,一气之下跟他断绝关系也说不准。”
纳兰嫣婉惊讶道:“有这么严重?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呀!”
“你不了解祝巫对他们的意义,祝巫就像咱们中原的皇帝,他的话就代表神的话,任何事都不能违背。”青峰摇摇头,掀开门帘看着康盛远去的方向,“我去找找康盛。”
“去吧,快去吧!”纳兰嫣婉看着青峰跑出去寻康盛,内心里一直责怪自己,不该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草原文化她一点都不了解,还以为康盛是害怕康远的权威,不敢做父亲反对的事情才不愿意去做的,万一因为这件事,让他们断绝了父子关系,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纳兰嫣婉越想越担心,索性也跑出找他们,暗暗在心里祈祷青峰能找到康盛,至少青峰是个汉人,他捡回这个人还能辩解是不懂草原上的世故。
纳兰嫣婉脚步越来越快,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康远发怒的叫喊声。
不好!纳兰嫣婉赶紧循着声音跑过去。
“你这小子干嘛呢!是不是欠揍,连这样不吉利的人也往家里带,你想让天神也迁怒咱们家吗?!”康远操起棍子就要揍康盛,康盛左躲右躲,抱头逃窜着辩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被扔出来的!”
康远自然不信:“你少在这撒谎,你从小就生活在草原,他躺在死牛羊堆里,你能不知道?”
康远作势又要打,青峰赶紧拦住他道:“息怒,息怒。”
奈何青峰不擅长表达,除了会说这么几个字,勉强拦住康远之外,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纳兰嫣婉跑过去,看着蹲在地上委屈巴巴的康盛,心里一阵愧疚,对康远说道:“这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天神不会怪罪的。”
康远怒极并没有仔细听纳兰嫣婉说话,也没听明白她文绉绉的中原话,只道:“嫣婉姑娘,我在教训这个混小子,让你见笑了。”
“哎,哎!”纳兰嫣婉根本拉不住暴怒的康远,见这幅情景,纳兰嫣婉小声对康盛说道:“笨蛋,你别光顾着躲啊,想想办法呐。”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康盛手足无措,嘟着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
纳兰嫣婉拍拍他问道:“哎,你爹平时比较听谁的话?你阿娘有没有办法?”
“阿娘平时顺着阿爹,从来不违背她,阿娘也没办法!”康盛一脸绝望的样子。
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纳兰嫣婉无奈之下急忙跑回蒙古包找美华。
纳兰悠悠正巧也在蒙古包里与美华说着中原的趣事,纳兰嫣婉满头大汗的跑进来,嘴里还喊着“出大事了,出大事了”,着实把她们都吓了一跳。
纳兰悠悠站起来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什么危险了,狼族兵追来了吗?”
“那倒是没有,”纳兰嫣婉掐着腰喘着粗气,“阿叔正追着康盛打呢!”
“啊?怎么回事?”美华也坐不住站起来问道。
纳兰嫣婉三言两语把事情经过讲了个明白:“唉,都是我的不是,我不知道草原上祝巫的话分量这么重,真不应该让康盛去的!”
“好了,自责也没有用,咱们还是一起想想办法吧。”纳兰悠悠把目光投向美华,“阿婶,你可有什么好办法吗?”
美华平日里十分顺从康远,看起来就像被驯服的服服帖帖的小女人,从不反驳也不违逆丈夫的意思,但是从刚刚的谈话里,纳兰悠悠却隐约觉得,她其实是个聪明的女子,顺从也未必不是驯服丈夫的一种办法。
美华垂眼细思了片刻道:“胡人十分信服上天,要想劝动康远救助这个病人,放下心里的芥蒂,也得用神明来说服他。”
“用神明来说服他?”纳兰嫣婉似懂非懂,“就是说,告诉阿叔,救助那个人也是神明的意思吗?”
“没错。”
纳兰嫣婉一脸迷茫,她去哪找神明的指使,难道还要找个祝巫来陪她演戏吗?但是她对草原上的祝巫一点好感都没有,想来那些家伙肯定也不会陪她演戏的。而且现去找一个祝巫来演戏耗费的时间也太久了。
正当纳兰嫣婉纳闷的时候,美华灵机一动,低声对她们说道:“我有办法了。”
美华喊进昆鹏,美华放下蒙古包的帘子,四人凑在一起商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