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悠悠用过早点,整理好衣衫向纳兰裴熠的院子走去。
刚走到院外,便听到屋里的叹息声。
纳兰裴熠酒已经醒了,揉着脑袋头疼地靠在床上,柳戚戚替他揉着太阳穴缓解头痛,丫头端去醒酒的汤药和早点,柳戚戚又小心翼翼地喂给他一些醒酒的汤药。
柳戚戚轻叹道:“老爷遇到不顺心的事,回来跟妾身说说便是,何苦喝这么些酒,让自己的身子遭罪。”
纳兰裴熠轻闭着眼睛:“没想到庄瑰瑾那个贱人,死了还要捅我一刀子。”
他平日很注重涵养,只有气急的时候才会骂贱人这样的话。
柳戚戚宽慰道:“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到江南去做闲官也正好乐得自在,江南也是个不错的地方,虽说是离京城远了些,倒是也很秀丽宁和。”
纳兰裴熠眼中很是失落遗憾,痛心道:“当初我高中榜首,一路跌跌撞撞,才走到如今的位置,给全家人荣华富贵,可没想到庄瑰瑾居然瞒着我收受别人的贿赂,现在不知道被谁举报到皇上那里,皇上一怒之下就要把我贬黜。”
柳戚戚本就不是爱慕荣华虚名的人:“老爷,不过是贬官罢了,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居住,皇上没有过多的责难咱们家,已经是万幸,好在家里人还都平平安安的不是。”
“这个庄瑰瑾,真是可恶,没想到我纳兰裴熠谨慎一生,最后却栽到了这个女人身上!”
“二夫人既然已经去世了,老也就不早再多加苛责了,老爷辛苦半生,江南风景秀美,老爷就权当是去江南享福去了。”柳戚戚用勺子盛起薄粥递到他的嘴边,“老爷吃些粥吧,昨天晚上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到现在都没吃什么。”
纳兰裴熠很是感动地拍拍柳戚戚的手:“难为你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了,不嫌弃我现在没有一官半职,被贬出京城去。”
柳戚戚假嗔道:“老爷不嫌弃戚戚的出身,让戚戚逃脱青楼那样的地方,免遭荼毒,是戚戚感谢老爷才对,怎么会嫌弃老爷。”
柳戚戚瞬时靠到纳兰裴熠身上,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老爷,现在我们也有了孩子,功名利禄什么的戚戚都不在乎,一家人平安和气才是最重要的。”
纳兰裴熠的嘴角难得而勾起一丝笑意,他轻叹了一声抱紧怀中的柳戚戚:“我何其有幸,能遇到戚戚。其实这些日子,我对功名也看开了不少,以前总想着飞黄腾达,再上一层楼,在朝中勾心斗角,在家里打尽算盘,最后这府里却没了家的气息,现在这纳兰府离散而去,都变得冷冷清清了。我现在最想的,就是等孩子出生,让他健健康康地成长,然后咱们一家人平安和乐的生活。”
“老爷能看开真是太好了。”柳戚戚笑语。
纳兰裴熠亲吻了一下柳戚戚的额头:“戚戚,我想娶你过门,做我的正室夫人。”
“啊?”突如其来的惊喜反倒让柳戚戚有些不可置信,“可我的出身……老夫人不会同意的。”
“戚戚,你为我们家延续香火,又体贴大方,这些老夫人都看在眼里,我去同她说,她会同意的。”
纳兰悠悠笑着走进去:“是啊,奶奶一定会同意的,况且咱们府上许久没有办过喜事,正好借父亲的喜事冲冲喜。”
“悠悠来了,”柳戚戚笑着招呼纳兰悠悠,“可曾用过早点,要不要再吃些,我做了些枣泥糕。”
“多谢姨娘了,既然父亲心态既然已经恢复,又有姨娘作伴,悠悠就不多打扰了。”纳兰悠悠见柳戚戚和纳兰裴熠一副恩爱的样子,也不杵着碍眼。纳兰裴熠虽然本身并不是什么专情的人,以前庄瑰瑾凭着高贵的身份和一套御夫之术让纳兰裴熠多年一直俯首帖耳,柳戚戚虽然不跟庄瑰瑾一样用手段,但她恰到好处的温柔知心就是最高明的御夫之术,足够把纳兰裴熠收服的服服帖帖。
纳兰悠悠行过礼之后,转身出门,一个丫头急匆匆地跑来,一下撞到纳兰悠悠身上,她身形一晃,差点摔倒。
纳兰裴熠呵道:“毛毛躁躁,怎么走路呢!”
“对不起大小姐,”丫头吓得赶紧跪下道歉,“老爷,不好了,老夫人知道了老爷贬官的事,一口气没喘上来晕过去了。”
“什么?!”纳兰裴熠道,“去请大夫了吗?”
“已经去请了。”
纳兰裴熠急匆匆地下床穿上鞋就往外跑。
老夫人昏迷在床上,气息奄奄,大夫坐在一边,试了半天脉起身回道:“这位老爷,老夫人身体本就虚弱,又气急冲心,导致气血上行淤积在脑中,才昏迷过去。额,只是老夫人年岁已大,现在的情况怕是不太好。”
纳兰裴熠见大夫如此形容,心急道:“老夫人的病究竟如何,还请大夫明示。”
大夫叹了口气道:“如果老夫人能解开心结,心情舒畅,让身体自行冲散集结的瘀血,那便能平安度过一劫,否则怕是凶多吉少,就算是吃药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纳兰裴熠忧心地看着老夫人,乞求地看着大夫道:“还请大夫开药吧。”
丫头跟着大夫前去抓药开药,纳兰裴熠坐在老夫人床边守着,一直守到天黑。
柳戚戚端来饭食:“老爷,吃些东西休息一下吧,我来守着照顾老夫人就好。”
纳兰裴熠坐到桌边拉着她的手:“你怀着身孕本就辛苦,万一累着了,那老夫人更加不开心要责怪我了。”
“唉,老夫人一直昏睡着,大夫开的药也喂不进去,可怎么办。”纳兰裴熠一脸愁容,端起饭来也没吃几口。
老夫人缓缓醒过来,有气无力地开口叫道:“裴熠啊,裴熠——”
“母亲。”纳兰裴熠赶紧过去,握住老夫人的手俯身在她耳侧做出垂听的样子。
老夫人转眼看了一眼周围,叫道:“戚戚啊,你也过来,哦,让人把悠悠也叫过来,我想见她。”
“是,是,赶紧去叫大小姐过来。”纳兰裴熠连忙吩咐。
纳兰悠悠听闻老夫人醒了要见她,自然不敢怠慢即刻就去了,三个人守在她的窗前,她看了一眼人到齐了,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悠悠啊,菁菁怎么样了,找到了没有啊。”
纳兰悠悠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她不擅长说谎,可又不好把事实说出来再给老夫人添堵。老夫人见她为难地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便清楚了,轻叹一声道:“怎么还没有找到啊。”
“奶奶,菁菁也许只是赌气贪玩,过些天就回家了。”纳兰悠悠宽慰着。
老夫人微闭着眼睛沉重的喘息着,每一声都像是叹息:“这纳兰府的人是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冷清了。”
“母亲,等戚戚的孩子生下来,府里就热闹了,到时候小孩子哭闹,说不定您还会嫌乱呢。”纳兰裴熠也只能挑些好事同她说道。
老夫人伸手要去牵柳戚戚,柳戚戚连忙拉住老夫人的手,跪坐在她身边:“老夫人,戚戚在呢。”
老夫人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手:“戚戚啊,我以前是不太喜欢你,你没什么背景,还是个青楼出身,也给不了裴熠仕途上的帮助,但是裴熠这次遭到贬官,你却能不离不弃地守在他身边,宽慰他,这是比仕途上的帮助更加难得的。我这次想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问问裴熠,你愿不愿意娶戚戚过门,悠悠,你愿不愿意认戚戚这个继母。”
纳兰裴熠自是惊喜:“儿子正有此意,没想到母亲也是这样想的,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悠悠一向跟柳姨娘投缘,自然是愿意称姨娘一句母亲的。”
“嗯,嗯,”老夫人见他们都应了,才缓缓点着头,“裴熠啊,我这几天就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没想到纳兰府接二连三的出事,皇上贬了你的官,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只是贬到江南做个闲职而已,儿子已经看开了,闲职有闲职的清闲乐趣,母亲不必忧心。”纳兰裴熠生怕老夫人再过于担忧,急忙劝慰。
老夫人又叹气起来:“我怎么能不忧心啊,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为你是操碎了心啊。”
“母亲一定要保重身体啊。”纳兰裴熠看到老夫人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心里担忧又焦急。
老夫人颤抖着手去抓纳兰裴熠,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和沉重,就像是快要窒息一样:“裴熠啊,你一定要找到菁菁,她虽然是做过一些错事,但她毕竟是你的女儿。”
“自然,母亲放心就是。”
老夫人的另一只手又颤颤地向悠悠伸过去:“悠悠,你能原谅你的妹妹吗,奶奶知道,她心思多,也对你做过不少过分的事情,现在二夫人也死了,庄将军也被株连九族,她也受到惩罚了,你就不要、不要同她计较了。”
纳兰悠悠看到老夫人这幅半昏不醒却还在为纳兰府操心的样子,心头忽然很不是滋味,老夫人虽然爱财,想法又传统了些,但是之前对她还是很不错的,她是真心实意地为纳兰府着想,希望一家和乐。
她嘴角扯出个微笑轻声轻气地说道:“奶奶,悠悠怎么会同妹妹计较。”
“那就好,那好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老夫人闭着眼睛缓缓点头,拉着他们的手睡过去。
纳兰裴熠,纳兰悠悠和柳戚戚守了老夫人一夜,在清晨破晓之前,他们感觉的老夫人掌心的温度渐渐消失。
纳兰府的老夫人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