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浸泡水中已有很长时间,面容腐烂,难以辨认。也因此判断不出他手掌之上是有老茧还是没有,无法揣测他的职业。
身上没有身份文牒,无法确认他的身份。所着之物均是中等,更看不出是否存在与常人有异的特殊之处。
死因,是胸前正中一刀,流血过多的一刀致命。双手手腕处有被约束的痕迹,大概生前是被人绑住,所以被刺之后没有还手的余地,现场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而根据这闲置院子的主人所言,一个月前,这院子就空了,无人居住。七月初四那日,他还来过一趟,当时这里还没有这尸体,随行的仆人可以作证。”
七月廿五日,沁月院中的一具尸体被转移去了府衙。
前一日,正行门和甄策将那里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之后,方才离开。
也是等他们离开之后,陆笙师徒才光明正大的入内检查。
“这里的灰尘不多,是他们打扫了现场,还是说,原本就有人定时清扫呢?
打斗的痕迹也没有,难道是高手杀人?
我还问了几个人,都说没有种植庄逸口中的那种花。
可是两个人的死亡时间,有一点接近。”筠琦他们进来的时候,尸体就已经抬走了。所以现场发现了什么,尸体如何,他们也不是完全的了解。
“这里过去,距离宰相的别苑很近。
不是本地人,却有固定的住所,身材一般,力气不大。
如果和庄逸的确是同一天死去,那么这里很可能还有一个暗道。”
陆笙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遗忘了说过这个案子要筠琦一个人来调查。接二连三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之后,筠琦的脸刷的就恼了。
“是,正常那么大一个人,消失了半个月,却没有人找,没有人报官,那肯定不是京城的人。
可是进出京城的人,查的很严谨,如果入住客栈,这个人突然不见了半个月,掌柜的也会有所警觉。所以他也没有住在客栈。
如果不是住在客栈,那就是朋友和亲戚家中,可这和前面的判断冲突,遂不成立。
那么就是说,他有一个固定的住所,而这个人也许就是凶手,因为只有凶手知道他死了,且不会主动报官。
没有打斗的痕迹,排除高手作案,那就无非是他瘦弱,或者被害前已经被绑,无法反抗。”
筠琦将陆笙所得的结论一一解释了一遍,而最后一个,则因为暂时不能确定,这二者是否为同一人作案,或是同一时间死亡,便不予理睬。
随意的描述,表达了她内心无比的反感。陆笙听着听着便恍然大悟,连忙赔笑:“你这进步简直飞跃,为师欣慰啊。”
眼下除了夸赞,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筠琦嘟了嘟嘴,哼了一声,就走了。
这里还只是前院,走的更里一些,方觉得这里的建筑果然与他地不同,那恢宏非寻常之气势。
“这里,有一个大水缸?”从一个拱门进入,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东西,就是摆在正中间的一个大水缸。
水缸之大,就是如果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掉进去,可能会淹死的程度。
那么如果一个大人呢?半俯身子下去,按着脑袋入水的话,也是有可能溺水身亡的。
于是筠琦抓住水缸,垫着脚往里面看。除了一点移植的植物,的确没有一丁点的花瓣。水也清澈,一见就看见了底。没有任何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不甘心,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发现。
放下手时,一眼又瞥见了小径两旁的花盆。
“一,二,三……十一对?”单数对的花盆摆在那里,虽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又凑了过去,逐一查看。
“你觉着这里会有那种花瓣?”陆笙心中已有定数,只是没有说出来,既然是要考验她的,还是相信筠琦的好。
“我忽然觉得花瓣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意思。
如果是凶手故意塞入庄逸口中的呢?或者花瓣是不小心掉落水中,呛入庄逸口中。
再者,花瓣是庄逸的一个暗示呢?庄逸当年入选棋待诏的时候,有人为他写一首长诗,里面有一句:斗罗星盘早移转,沁月花团将玲珑。
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是说,他布局如同星空万象,每一步都是谋划。而对手就如同群星围绕的孤月,棋子已乱,每一步都被他看穿且牵制。
我没记错的话,这院子,叫沁月院。”
陆笙的脸上本是担忧,担心甄策会对筠琦不利,却不想这个丫头真的又长进了。
“还有呢?”抑制住他内心的澎湃,淡淡的问了一句。
蹲下轻盈的小身子,一个个挨着检查花盆:“其实当卫诗怡拿出庄逸送的定情之物时,我就觉得好奇,卫诗怡送他的东西,是什么?
正行门的人检查过,他身上没有那种符合定情物的东西,而且上下游都检查过,没有。
那么不妨先猜一猜,卫诗怡一个孤女,无钱无势,能送什么贵重的东西么?显然是不能的。
但是庄逸会下棋,喜欢下棋,卫诗怡是了解的。那么这样东西会不会和庄逸的爱好有关呢?”
一边翻找,一边回答,虽然戴着手套,可是那一股泥土的味道,实在是难以想象。直到,左边这一排花盆的距离台阶只有三步的第三个花盆里,找到一个东西。
一个扇穗,之所以认为是扇穗,实在是因为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整体样式还是符合扇穗的。
普通的丝连串,上面是一个同心结,下面是两个木雕的小圆牌,也可以说是像围棋,上面没有刻字,但是分别刻了两个半月形相对。
“如果这是扇穗,只因为材质不那么优质,便从扇子上掉下,那么扇子,在哪里?
扇子不见了,但是扇穗还在。说明当时此物的主人,是从上面慌忙逃离时,不慎从台阶上摔下,或是被人推下,扇子掉落,砸入花盆。
但更有可能的是,他逃离时,跌倒在此,知道不可能逃过一劫,就扯下扇穗,偷偷藏匿在此。
足可见,对方人多,且很有地位。而这里,很可能少了一对的花盆。”
单数对的东西,有些人觉得不吉利,当然这还是一个猜测。
于是又逗留了将近半个时辰后,筠琦又赶回还安观中,向卫诗怡取证。
七月廿五,关于沁月院中发现的无人认领的尸首,仵作也做了详细的尸检,有了进一步的推测。
而结论,便由一个助手,向正行门负责此案的人蓝一仕汇报。
“七月初四?那死亡时间能判断么?”蓝一仕是严溯的师弟,不那么喜欢明争暗斗,但是为人有些死板,特别喜欢按部就班,遂不能委以重任。
不等助手回答,陆笙便带着筠琦走了进来:“如果是浸泡水中许久,加上近半个月的气候,很难准确的判断。
死者既然无人认领,那么身上可有什么胎记或是有些年日的旧伤疤?”
陆笙显然没有将这个派来的蓝一仕放在眼里,完全无视了他,向衙役询问。
“这不是轩辕大人?你不是在办理棋待诏被害一案,怎么有空管无名氏的案子?”蓝一仕也是受了严溯的影响,不那么喜欢轩辕一族的人。
无名氏,就是现在都没有查出这个人的身份?
“额,回大人,这个人面容浸泡受损,恐难以辨认。身上也没有什么旧伤疤和胎记,遂……”衙役可不傻,这一个是正行门,一个是君齐书生,都得罪不起。
筠琦也没有搭理这个正行门的人,走向那个衙役:“我问你,庄逸的尸首送过来的时候,他身上的所有物都登记了吧,给我看看名单。”
人是跟着轩辕大人来的,肯定非同小可,衙役默默的点了点头,找人前来帮忙。
蓝一仕见他们根本不搭理自己,兀自生气,不过他的职责不是和他们对着干,既然一个查棋待诏之死,一个查无名氏,但凡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会自讨没趣。
谁知,衙役还没有回来,却迎来了另一个人。
“驸马爷到!”驸马?对了,大墨唯一的公主,文漪公主已经嫁给了那一年的状元爷,不过,他来做什么?
闻声之际,筠琦好奇的看了过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缓缓的走在一堆人的前面,身后陪行,少说也有二十多,个个手中都握着长剑,脸上的严峻,非一般的冷酷。
驸马的步伐适中,仪态万方,那气势和阵仗,还真是皇家人出行的风范。
“参见驸马。”待驸马爷入了公堂之中,立马有人搬来太师椅。
众人行礼,而筠琦亦是被陆笙拽着跪了下去。这个驸马,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长得真是不错,眉清目秀,气质不凡。
“起身吧,我此次前来非以驸马身份。
奉皇上口谕,特赐我代理钦差之职,大小官员需协助俊生调查京城无名氏惨死沁月院一案。”
代理钦差?说白了,大概就是给他这么个好机会,让别人破案,他坐享其成,好大涨威望啊。
蓝一仕虽不喜邀功请赏,可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人,他最讨厌被这种人指挥。
蓝一仕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这一切,驸马又何曾没有看出来。“驸马爷,恕蓝一仕心直口快。皇上的口谕,为何我们没有收到任何的通知?”
筠琦直直的站在那驸马的斜对面,听蓝一仕的口气,好像很不服气驸马突然代理啊。这不和上级官员打好关系,就是破了一千个案子,也不可能会有一个功劳降临在他头上啊。
“这么说来,这里只有你,正行门的巡探蓝一仕大人质疑本官假传圣上口谕?”驸马意味深长的环视了一圈,最后定睛在蓝一仕的身上,浅浅的笑了笑,“那你去向父皇求证,我也不着急等你帮忙,反正这里有轩辕大人和阮姑娘,足够了。”
筠琦没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