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 俞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的。 “少主,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走廊外,客栈的掌柜小心翼翼地为燕九朝引路,来到最奢华的那间厢房前顿住脚步,恭敬地为了燕九朝推开了房门。 燕九朝迈步入内,却脚刚一落地,便拂袖合上了房门,将打算也进来的一行人统统关在了外头。 影六与影十三功夫了得,及时退开了,掌柜却生生让突然关闭的房门生生拍扁了鼻子,鼻血流了一身…… 俞婉趴在正对着房门的窗台上,背对着门的方向。 燕九朝一眼就认出了她来,不为别的,就为全天下除了这个女人,没谁再有胆子在他房里乱来了。 适才若是慢了一步,她这幅样子非让别的男人瞧去了。 燕九朝深吸一口气,冷着脸走上前。 俞婉看得出神,竟没留意到屋里来了人,直到燕九朝像拎小鸡仔似的将她从窗台上拎了起来,她才杏眼一瞪:“燕九朝?”
下一秒,她小嘴儿一撇,委屈巴巴地说道:“太丑了……怎么辣么丑……燕九朝你的会不会也辣么丑……” 在弄明白她口中到底什么那么丑后,燕九朝真是气得想杀人了! 一个姑娘家,光天化日之下偷窥这种事,她还有没有点羞耻心了?! 俞婉偏过头,想到什么,又看向他道:“对了,燕九朝,你不是被罚了闭门思过吗?怎么会出来了?”
燕九朝冷冷地说道:“少给本少主打岔!不是本少主出来了,还不知你竟这般……你就不能忍忍吗?”
“……啥?”
俞婉越听越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燕九朝气得胸口都在剧烈地起伏:“你再房中寂寞,也不该……跑到本少主的厢房来。”
等等,这厢房是燕九朝的?她早该猜到了,能住得起这种“总统套房”的,不是燕九朝就是宫里的皇子了。 可她未免也太惨了,不过是跟踪一个白夫人,竟然就犯到燕九朝的地盘上了,天地良心,她真不是来找燕九朝的! 这一次,俞婉坚决不背黑锅了,她决定把自己襄助白棠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燕九朝,可她一对上燕九朝那“想死就尽管试试”的眼神,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不论怎样,骨气都没脑袋重要不是么? 燕九朝冷冰冰说道:“把你的小心思都给本少主收起来,本少主不会着你的道,本少主没你那么无耻!”
“燕九朝。”
“又想耍什么花招?”
俞婉的眸光往他身下一扫。 一下僵住的燕九朝:“……” …… 却说白夫人与姘头厮混了一两个时辰,被白棠气出来的火消了大半,只是一想到回去又得面对那对头疼的父女,白夫人的面上便闪过一阵不耐。 “怎么?还在烦那丫头的事?有什么好烦的,打发掉不就得了。”
男人说。 白夫人娇嗔地说道:“那丫头不知想了什么办法,竟装出了天花,大夫都辨不出真假!”
“你买通几个大夫呗!就说她不是天花,养养就好了!”
男人浑不在意地说道。 白夫人哼道:“你说的轻巧,当她没了娘,也没爹吗?”
男人笑了笑:“她那个爹不是一直向着你吗?”
白夫人哼道:“向着我是向着我,可到底是他亲生的,这种时候,我做再多手脚都没用,我能买通十个大夫,可京城有一百、一千个大夫,难不成我还能全买通了?”
男人啧啧道:“你是让那丫头气糊涂了吧?大夫诊断那丫头得了天花,可天花是会死的,她一月不死,两月不死,一年也不死,这还是天花吗?”
白夫人坐直了身子:“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男人又道:“你只管稳住陈家就好,是装出来的,迟早会露馅儿!更何况,如果我没猜错,她一定是服了药物才让自己出现天花的症状,短期内没什么,日子长了,可是会真的没命的,她不会傻到把自己弄死,端看她和你……谁先沉不住气了。”
白夫人心情大好地回了白府。 她去了白棠的屋子,屋子里的下人戴着面纱与手套,一个个战战兢兢,可白夫人知道她是装病,半点也不避讳地走上前,端过桌上的药碗,在床边坐下道:“你得了天花,做母亲的十分心痛,陈家上门退亲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你真得感谢母亲我,替你把陈家稳住了。”
白棠身子一顿。 白夫人接着道:“陈家说了,你好生养病,什么时候痊愈了,他们再让你表哥上门娶你,你病一年,你表哥等你一年;你病两年,你表哥便等你两年,你若病一辈子……你表哥先纳上几个通房,生几个庶子,想来老爷也没什么可说的。”
白夫人一走,白棠便将药碗狠狠地摔在地上了! 这一夜,白棠发了大半宿的火,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还动手打了服侍她的丫鬟。 白夫人说的没错,俞婉给白棠的药短期内是无毒的,可不能超过半月,否则将对脏腑带来极大的损害,陈家之所以第二天便找上门来,都是白棠让丁管事将消息散去了陈家。 但丁管事只出手了那一次,之后便一直老老实实的,是以,白夫人并未抓住他任何把柄。 不过如今也不需要抓谁的把柄了,白夫人只用安心等白棠装不下去就够了。 “夫人。”
第三日时,白棠屋子里的丫鬟过来了,“小姐想见您。”
白夫人放下挑选了一半的簪子,起身去了白棠的屋。 白棠安静地坐在床头,容颜憔悴,形同枯槁,桌子上放着一碗没喝的药。 白夫人淡淡地问道:“怎么又不喝药了?让老爷知道了,又该怪罪我让下人怠慢你了。”
“你究竟怎么样才肯让陈家退亲?”
白棠虚弱地问。 “你们出去。”
“是。”
丫鬟们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白夫人来到床前,端起那碗凉好的药:“陈家有什么不好?”
白棠道:“我只问你,如果我乐意把我娘的嫁妆分一半给你,你愿不愿意劝我爹退了陈家的亲?”
白夫人但笑不语。 白棠道:“六成。”
白夫人不说话。 “七成!”
“八……八成!八成总可以了吧!弟弟的家产我也不与他抢了,只要你能退掉陈家的亲……我……我……”白棠低下头。 白夫人温柔道:“你先乖乖地把药喝了,身子要紧。”
白棠着急道:“你为什么不答应?难道我给你的,比陈家承诺的更多吗?还是你想毒死我得了!”
“我怎么可能毒死你?”
白夫人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药,“你看,不是没毒吗?”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白棠翻身躺下去,背对着白夫人,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白夫人唇角一勾,放下药碗出去了。 确定人走远了,白棠才起身,拉开柜边的帘子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答应?万一答应了呢?”
俞婉道:“傻孩子,你娘的嫁妆虽多,可最多的还是白府的家产,你爹就算只给你一小半,也足够让人眼红了,等你嫁去陈家,这些就都是她的了。”
“这个毒妇!”
白棠唾骂。 “药她喝了吧?”
俞婉问。 白棠道:“只喝了一小口,会不会不够?”
俞婉笑了笑:“我按鲍爷爷那本医书上的剂量增加了十倍,一小口,够她喝一壶的了,接下来全看你的了。”
白棠挺起了小胸脯:“这种事我在行,你就放心吧!”
俞婉翻出了白府。 “没事吧。”
俞峰在府墙外接住了她。 俞婉摇摇头,唇角一弯道:“我没事,马上有的忙了,大哥快准备吧。”
“嗯!”
俞峰坚毅地点了点头。 俞婉前脚刚走,后脚,白棠便让丫鬟将白老爷叫了过来。 白老爷早先被白棠气得够呛,可白棠如今病成这样,他也是心疼的。 白老爷戴上手套,用棉布掩住口鼻,坐在白棠的床头道:“这么晚了叫爹过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棠虚弱地摇摇头,眼圈急剧地变红了:“爹……” 一声哽咽的爹,喊得白老爷心都痛了,他已经不记得女儿拿这种软弱的眼神看自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都快要忘记白棠曾经也是个娇娇软软、爱在他怀里撒娇哭闹的小闺女了。 “我是不是快死了……”白棠含泪问。 白老爷心疼地说道:“不会的,棠儿不会死的,爹会请京城最好大夫给你治病,一定把你治好!”
白棠摇头,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没用的爹……天花治不好的……” 白老爷眼眶发热:“爹一定治好你!”
“爹……对不起……从前是我太不懂事了……总惹你生气……我到……到快死了……才明白爹是世上……最疼我的人……”白棠说着,泪珠子滚了下来。 白老爷被刺激得一阵难受。 “老爷!”
白夫人身边的丫鬟红杏过来了。 白老爷抹了眼眶里的泪,严肃着脸转过头道:“什么事?”
红杏被老爷的样子吓了一跳,老爷这是哭过了吗?小姐死了? “问你话呢!”
白老爷厉声道。 红杏忙低下头:“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白老爷看着病床上的白棠,白棠没像往常那样听到白夫人的名字便暴跳如雷,她只是不舍地看着白老爷,像看着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女儿或许是真的熬不过去了……白老爷心痛地想。 “你去告诉夫人,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今晚我在这边守着棠儿。”
他这个做父亲的,至少要送女儿最后一程。 “……是。”
红杏意外地退出了屋子,把白老爷的话如数转达了。 白夫人像是隐忍着巨大的痛楚,脸都涨得有些潮红:“老爷果真说今晚都要留在小姐那边?”
红杏点头道:“是的,看小姐的样子,似乎是不行了。”
若在以往,白夫人就该猜到白棠没那么容易断气了,可今晚也不知怎么了,她心浮气躁,难以平静。 白夫人深吸一口气,压住体内的燥热:“我出去一趟……给……给小姐请个大夫。”
白夫人前脚刚走,后脚俞峰便追上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俞婉翻进了白棠的院子,摸索到窗台下,冲白棠打了个手势。 白棠抓住白老爷的手道:“爹……我想吃钟翠楼的汤圆。”
白老爷一心认为白棠要死了,自然不会不满足她的要求:“好……爹让人去买!”
白棠抽泣道:“我想和爹一起去吃……这或许……是女儿陪爹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白老爷如何能拒绝她?当即吩咐人备了马车,带着白棠去钟翠楼了。 一路上,白棠都在“贪婪”地欣赏沿途的风景,用白棠的话来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京城的繁华了。 钟翠楼与那间高档的茶肆同在一道街道上,路过茶肆时,白棠状似惊讶地说道:“爹……我方才好像看见母亲了。”
这句母亲让白老爷十分受用。 白老爷难得温柔地说道:“你看错了吧,你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白棠认真地说道:“真的,我看见母亲进去了。”
白老爷眉头一皱,陈氏不是去给棠儿请大夫了吗?怎么请到茶肆来了?是棠儿看错了,还是—— 白老爷的心底莫名地涌上一层不悦,棠儿病成这样,她不去给棠儿请大夫,却来了这种地方,究竟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值得她连棠儿的病情都不顾了? 白老爷下了马车,朝茶肆走去。 一楼的大堂没有,白老爷于是上了二楼。 他在厢房外转悠了一圈,并未看见白夫人的身影。 “棠儿高热,人都糊涂了,当然会眼花了,”白老爷自嘲一笑,正要转身下楼,身后的屋子里便传来一阵娇笑:“桓郎真坏!”
这声音! 白老爷眉心一跳! 男人低低一笑:“我坏?还是小凤仙坏?”
陈凤仙,白夫人的名讳! 白老爷只觉一道晴天霹雳闪过头顶,他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他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死死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是我好,还是你家老爷好?”
“你和他比做什么?他又老又不中用,哪儿及桓郎万一?”
“那不如你离开他,跟了我?”
“我不是已经跟了你吗?”
白老爷气得青筋暴涨,一脚踹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