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润人生十四年当中,从来没有被男子如此亲密抱过。
从来没有!
冯润又羞又窘,满脸通红。一颗心极不争气的“扑通扑通”乱窜,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管不住自己,张大嘴巴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尖叫:“啊——”声音响彻云霄。尖叫完毕,忙不迭推开拓跋宏,面红耳赤自他怀里挣扎下来。顾不上整理乱了的衣服,窝囊废的站在风中,凌乱。
嗫嚅:“我……我……我——”
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拓跋宏望向她,一双眸子深遂如井。轻勾嘴角,似笑非笑:“怎么?竟然变得扭拧起来了?你那泼辣劲呢,怎么不见了?”
冯润低头,不答他的话。
强撑着,自个儿嘀嘀咕咕自怨自艾:“我纯属倒霉催的。不过是玩了一下击鞠,也差点给搞成残废,看来我的八字跟某个人不合,再碰多几次面,估计连小命都给搞没了。”
拓跋宏眉宇轻蹙:“某个人?指的可是朕?”
冯润心想,除了他还有谁?
上次与他一起去第一坊斗鸡,出来后被四位彪形大汉追杀,吓得胆子几乎都破;而这次到御马场击鞠,则飞来横祸,差点儿坠下马来个香消玉殒十四年后又一条好女。
——想归想,冯润不敢说。毕竟出手救她的是他,她这狗咬吕洞宾的行为,不大厚道。
此时众人纷纷围近来。
“二姐,你有没有伤着?你没事吧?”冯姗嘴唇直打哆嗦,扯着冯润的衣袖,声音带哭腔:“多亏了主上出手相救,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拓跋羽交加双臂,一脸幸灾乐祸:“二小姐,你还真幸运,多亏了皇兄身手快,硬生生把你接住了。要不你摔下马去,能够一命归西还好,不外一了百了。如果被摔了半死不活,缺胳臂,或是少腿的,你就欲哭无泪,要生不得,要死不能了。”
他这话,最最最正确不过。
但冯润自幼跟他叫嚣对怼惯了,加上他是彭城公主同父异母兄弟,心中排斥,自是不愿附和。
当下哼了声道:“如果我被摔死了,定会变成厉鬼,然后半夜三更到你府中找你。反正我一个人在地狱孤单,不如找你作伴,一齐在地狱玩上刀山下火海入油锅过锥床的游戏。”
“你——”拓跋羽气结,骂:“最毒莫过妇人心!”
冯润伶牙俐齿回他:“最烦莫过男人叽里呱啦。”
拓跋羽被得罪了,铁青着脸。
冯润乐不可支,笑了前仰后合。忽然想起一事来,连忙收敛了笑容,上前一步,给拓跋宏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凄凄惨惨戚戚道:“谢谢陛下,在奴家被彭城公主殿下鞭打奴家坐骑,惊马要摔下一命呜呼哀哉之际,伸出慷慨援助之手,飞身上前,挽救了奴家弱小如蚂蚁般的生命。奴家无以为报,除了发自肺腑的感激之外,唯有以最诚挚的谢意,祝陛下大吉大利,大展鸿图,日进斗金,马到功成,一帆风顺,春风得意,五世其昌,五谷丰登,吉人天相,吉祥如意,吉星高照,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有,祝陛下早生贵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皆大欢喜。”
再数下去,冯润已是词穷墨尽。
于是收梢。又再凄凄惨惨戚戚道:“奴家再次谢谢陛下,在奴家被彭城公主殿下鞭打奴家坐骑,惊马要摔下差点儿一命呜呼哀哉之际,伸出慷慨援助之手,飞身上前,挽救了奴家弱小如蚂蚁般的生命。”
搞了这么一大动静,罗里罗唆浪费金津玉液讲了一大堆废话,不外是为了把“彭城公主鞭马残害”这件事衬托出来。
拓跋宏到底是聪明人,抓到了重点。
抬头,目光往远远站着的彭城公主淡淡扫过去,一双漆黑的眸子之中,隐隐有着凌厉之色。
彭城公主脸色苍白,神情却倔强。
死死的撑着她的自尊和骄傲。
“六妹——”拓跋宏道:“这事你如何解释?”
彭城公主把头高高仰起。神情居傲:“我就是故意的,那又如何?我就是看不惯她的嚣张,目中无人!”
拓跋宏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怒意。声音慢条斯理但却冷如飞雪凝霜,一字一顿道:“所以,你要将二小姐置于死地?”
彭城公主咬了咬嘴唇,不答。
脸色愈发苍白。
冯润不肯放过她!
不肯白白吃这亏,白白被她如此欺负!如果这次忍气吞声了,难保没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无数次。
有仇不报非小女子!
冯润抓住冯姗的手,声音带着哭腔道:“三妹,你二姐我命好苦啊,竟然给公主殿下鞭马害命,生死系一线!你二姐我差点儿成了马下鬼,差点儿回不了家见不着爹娘,差点儿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三姐,如今你二姐我被公主殿下吓得七魂没了六魄,你二姐我那可怜的小心脏呀,跳得从来没有过的缓慢,一下一下濒临死亡般。”
冯姗老实,看不透冯润的小心思。
被她煽得悲从中来。
“二姐,你别伤心……主上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二姐……可怜的二姐!”红着眼眶,哽咽道:“二姐,你怎么这么倒霉哇?”
冯润伸手捂了胸口:“还好你二姐我命不该绝,阎罗王他老人家菩萨心肠,慈悲为怀,怜你二姐我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因此才得以苟延残喘活着。”
可怜兮兮,做了一个受冤无告眼泪要垂下来的委曲表情。
继续煽起悲伤凄凉情绪:“俗话说得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世界,弱肉强食,真真没公平可言。”
拓跋祥听不过,跳出来道:“二小姐,如今你毛发无损,何必揪着我六姐死死不放过?”
冯润抬眼望向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两三岁眉眼如画的小屁孩。
咻咻嘴:“七殿下,你说得倒也轻巧,被你六姐鞭马害命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你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是护短,也不带这样护的!是,我没有你六姐出身高贵,生长在皇家,可是我的命难道就这么贱,贱到被她无缘无故残害?”
拓跋祥涨了满脸通红,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场外站着不少围观者。
除了各人随从之外,更多的是御马场的小官员小当差甚至打杂人员,本来是看一场击鞠的,却不想得额外赠送一场“彭城公主鞭马残害冯府二小姐”的精彩好戏。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齐齐把同情的目光投向冯润。
看吧,群众的目光是雪亮的。
冯润就不相信,拓跋宏会向着彭城公主,帮亲不帮理。作为一国之君,如果以公谋私,黑白是非不分,何以服众?
这时候拓跋宏的视线又再落到冯润的脸上。
微微眯起眼,深敛沉稳的眼眸亮光骤盛,精光慑人。——冯润的小心思,骗得过单纯的冯姗可骗不了精明的拓跋宏。
但,那又如何?
到底,搞事的不是她,她不过是受害者!
因此冯润坦荡荡,与拓跋宏四目相对。
终于,拓跋宏把目光自她脸上移开。对彭城公主道:“你虽是朕的皇妺,但朕不能因此而坦护纵容你,得还冯府二小姐一个公道。朕如今给你两种选择,一:向二小姐赔礼道歉,祈求她原谅;二:立即回宫,向皇祖母陈述此事,由皇祖母亲自处置。”
彭城公主的脸更是惨白没人色。
还强撑着坚强,咬牙道:“我不赔礼道歉!”
拓跋宏面无表情,声音清冷:“既然敢做,就要承担后果!”顿一顿,又再道:“还有第三种选择,刚才惊马之事,再重复一遍,只是你与二小姐调换,换到二小姐鞭打你的坐骑,你则感受受吓过程。”
彭城公主一副视死如归犟强表情,微微颤抖着声音道:“臣妹愿意接受第三种选择。”
拓跋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扬声:“双二——”
一位三十来岁长了白白肥肥的内监赶紧走近来,毕恭毕敬垂首而立:“陛下,奴才在。”
“备马。”拓跋宏悠悠道:“传朕的旨意,不管彭城公主在马背上发生什么情况,任何人不准上前相救,违者斩!如果彭城公主不幸摔下马,缺胳臂少腿的就找御医,如果断气的话,抬回宫,厚葬。”
这话杀伤力够大,所有的人都震住了。
——包括冯润。
彭城公主刚才的傲气不见了。脸色大变,眼中渗透了惊恐与绝望,如身陷泥沼中,整个人陷入一种恍惚状态,不能自己。
一瞬那,周围鸦雀无声。
拓跋澄打破了沉默,赔笑道:“陛下,彭城公主年纪小,一时冲动做错了事,望陛下看在是胞妹的份上,原谅她这一次。”
众殿下也纷纷求情。
拓跋宏望向彭城公主。仍然面无表情,淡淡道:“六妹,刚才的三个选择,朕允许你重新选一次。但你要记住了,这一次,不可再变更。”
彭城公主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道:“臣妹选一。”
她终归不敢选二。
闹到太皇太后那儿,定会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