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听见那声笑之后,就像是整个人都被一盆冷水泼了个通透,他先是愣在那里,然后便是恼羞成怒。
他原本就不白的脸开始充血,变得越来越红,像是螃蟹从入锅到蒸熟颜色的变化。
“你……你嘲笑我!”张大夫这回是真的被激怒了,他怒气冲冲的将酒坛子抱了起来,又重重的放回原本就不太结实的方桌上,惹得桌子震了一震,整个儿都有些晃晃悠悠的。
而引爆张大夫情绪的罪魁祸首司空云却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也不管别人是不是乐意,十分主动地上前掀开张大夫的酒盖,轻轻闻了闻,脸上的事不关己变成了一脸不屑,“这酒也能叫天下第一?是这个镇上的人给你封的名号吧。”
谭七彩扶了扶额头,觉得张大夫要炸毛了。
果然,不出谭七彩所料,张大夫双手握拳站在原地,气鼓鼓的跺了跺脚,脸庞涨成了猪肝色,一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发起脾气来竟然像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他十分生气的揪着司空云的袖子,说,“你凭啥这么说我,难道你酿的酒能比我的好?”
谭七彩的心中突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赶紧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张大夫的肩膀,抢在司空云张口之前说到,“他这个人就是嘴巴欠,你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就是了。”
张大夫十分感激的看着她,一旁的司空云却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那你尝尝这酒,评价一下,我的酿酒技术是不是一流?”张大夫也许是太久没有接触过外边的世界了,他十分需要除这个镇之外的人认可他,谭七彩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太浓烈的期待和渴望,让她觉得说出赞扬之外的话是一种犯罪行为。
谭七彩尴尬的笑了笑,推脱说,“我不会喝酒。”
张大夫皱起了眉头看着她,满脸都写着“你骗我”三个字。
“好,那我就尝一口吧。”谭七彩屈服了,她抓起桌上的量酒勺,给自己盛了一小口酒,然后端起碗抿了一点点。
端起碗的瞬间她已经闻到了浓烈的酒香,他的酿酒技术确实不输给行家,酒酿的很纯正,用的是最正统的古代工艺,还加了一些个人的技巧在其中,给酒增添了不少独特的味道。
若是单单放在古代,这酒确实可算是好酒,可是……
谭七彩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司空云,只见他用玩味的眼神看着自己,像是在对她说,“你要撒谎吗?”
原本想好一套说辞的谭七彩在看到他的眼神之后,心底不由得泛起一阵心虚,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张大夫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评价,双眼瞪大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像是一只饿肚子的小狗狗。
谭七彩无可奈何,只得开口,“首先酿酒的原料一般,导致酒的味道受到了很大影响,第二是发酵时候的温度没有控制好,你的酒窖建造的太粗糙,这样是不可以的,第三,你的酿酒器械太差,不能发挥出这酒最极致的味道,所以虽然你很用心的在酿酒,酿的也确实不错,但是要说是一流的水平,我不敢苟同。”
待她说完了这番话,张大夫却已经是惊呆了,他怔怔的看着谭七彩,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遍,神神叨叨的绕着她转了好几圈,这才回过神来。
“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刚好是同行罢了。”谭七彩笑了笑,将手中的碗放回了桌子,不敢再喝。
“唉,姑娘你说真是对,有些东西我是知道的,但是你说的酿酒的器械,那些我都没听过,我都用的土方法!”张大夫遗憾的叹了口气,“果然我已经变成了井底之蛙,在我年轻的时候,我酿的酒可算的上是天下第一啊!”
谭七彩微笑着点了点头,他说的话是有些夸张,但是以他的水平,说出这些话也并不为过,在古代,这么落后的条件下,能酿出这种味道的就酒,已是实属不易。
“姑娘你再尝尝吧,然后教教我?”张大夫赶紧伸手抱起酒坛子,将她的酒碗满上,十分热情的说,“我可算是遇着贵人了,姑娘你一定要给我指导指导。”
她可没忘记自己的新体质,吃了好几次亏,总得长点记性,就算想喝之极,也不敢喝多了。所以她伸出手来挡住了酒碗,说,“张大夫,你算是救了我的命,对我不用这么客气,指导算不上,切磋一下还是可以的。”
司空云看着他们将一碗酒推来推去,客气话一大堆,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们,只是时不时的看两眼谭七彩,以示警告。
谭七彩却是觉得这个小老头倒是好玩的很,两人天南地北聊了不少东西,她从他的口中知道了关于这个世界的不少东西,不过有很多应该都是已经过时的知识,因为她注意到司空云一直很冷淡的样子,像是对张大夫所说的东西很不屑。
三个人就这样随意的吃过了晚饭,最后只有张大夫一个人喝了酒,谭七彩不能喝,司空云不屑于喝,张大夫只有一个人独饮到满脸通红,最后随便找了一把椅子摊在那里,打着鼾睡的香喷喷。
谭七彩默默的收拾好碗筷,随意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环视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土房子,看了看整间屋子绝无仅有的那一张床,觉得问题来了。
司空云早已经很明智的占了一整张床,半坐在床头边,姿势优雅,却让谭七彩七窍生烟。
“你!”
“药没喝。”司空云飞速打断她的话头。
谭七彩一愣,咬了咬牙,回过头自己滤药喝,喝的满口苦兮兮之后,稍微漱了漱口,便重新上阵,冲着他不满的说,“你打算一个人睡这一张床?”
“那你还想跟我一起睡?”司空云十分顺溜的接下她的话茬反问道,甚至还十分配合的给谭七彩挪出一个不小的位置,拍了拍,“这儿。”
谭七彩咬了咬牙,站着不动。
“怎么?刚刚跟那个姓张的聊的那么兴奋,一见我就蔫儿了?”司空云的口气里满是嘲讽。
“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谭七彩开始环顾整个房间,寻找其他可以睡觉的地方,最后还是无奈的发现,唯一一个可以勉强让人睡着的地方已经被张大夫给占了。
“那你今晚就站着睡吧。”司空云说完了之后直接吹熄了蜡烛,转过身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面变得无比安静,黑暗将谭七彩完全笼罩,她这下连找地方睡觉的机会都没有了,待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之后,她摸摸索索的来到窗边往外看。
镇上的人们都睡得非常早,这个时候外头已经是一片漆黑,除了猫狗偶尔发出的叫声之外,小镇里几乎没有其他的声音。
现在出去找其他地方住似乎也迟了一些,谭七彩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发呆。
“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不知过了多久,司空云忽然开口,吓了她一跳。
这家伙怎么还没睡着?谭七彩不满的转过身,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到他身影的轮廓。
“站一晚上。”谭七彩堵着气说道。
“那天在树上,你抱着我不也睡得很香?怎么今天有床睡了,你反倒还矫情起来了?”司空云的嘴巴实在是欠揍的很,谭七彩承认,他说的确实是很有道理,但是越是听他这么说,她越是不乐意过去。
见谭七彩站着不动,司空云继续进行语言攻击,“你若是不乐意过来睡我也管不了,不过你迟早是我的妻子,跑不掉的。”
说完之后司空云便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过了不久之后,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似乎是来了睡意。
谭七彩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什么叫自己迟早是他的妻子,那只是名义上的,跟同床共枕根本就没有半分关系!一面这么想着,她一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溢满眼眶,困得睁不开眼。
本来身体就虚弱,喝了药之后更是疲惫,现在到了该睡觉的时间,谭七彩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蹑手蹑脚来到床边,尽量不沾到司空云躺了下来,屏息凝神,动作极其小心,成功躺下之后,她终于长舒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终于可以舒心的睡一觉了,这时谭七彩的脑袋里却忽然冒出了司空云刚刚说过的一句话,“那天在树上,你抱着我不也睡得很香?怎么今天有床睡了,你反倒还矫情起来了?”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那天晚上真的很奇怪,明明一直不待见他,但是总觉得跟他在一起才有安全感。啊,一定是因为,那天晚上自己的防备心极低,身边又只有司空云这么一个人,感觉好像只要他在旁边,自己就不会被野兽袭击,也不会受到其他伤害。
想到这里谭七彩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可笑,这样的人,怎么会给自己这么强烈的安全感?自己一定是被骗的不轻。
她无奈的闭上眼睛,嘟囔了一声,大骗子。
疲倦如潮水一般袭来,谭七彩迷迷糊糊地一面骂着司空云,一面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