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冰雪初融，天气渐渐回暖，廊檐下有冰锥融化，滴答作响。
姜小遥在那水滴滴落的声响中，渐渐平静下来。
齐麟递给她一盏香茗：“你不必觉得可怕，这世上的人，并不全是这样，只是因为你之前在刑部当差，见识的比旁人多一些而已。”
姜小遥捧着茶盏，又沉默了好半晌，才张口说道：“白啸已经那么可怕，他是背后怂恿白啸之人。”
那他该是一个多么恐怖的人。
这样恐怖的人，披着一层憨厚讨喜的皮囊，正住在肃顺侯府。
祖母甚至有意让他成为肃顺侯府的倒插门女婿。
姜小遥越想越觉得遍体生寒。
尤其有姜蕊的例子在前。
姜蕊就是活活被白啸害成这个样子的。
难道，肃顺侯府还要出现一个，因为婚约，害得肃顺侯府家破人亡的么？
“是……没有证据吗？”姜小遥扬起脸，看向齐麟。
既然齐麟和玄龟早就知道柳毅然是坏人，是白啸身后的怂恿者，那凭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两人若有证据，怕是早就将柳毅然捉拿了，怎么也不至于放任这么一个坏人，住在肃顺侯府里。
“没证据是一方面。”齐麟和玄龟都没想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姜小遥知道，姜小遥如今还是肉体凡胎，一旦知道了，少不得会流露出一二来，他们担忧姜小遥的安危。
玄龟和齐麟都不是拘泥形势的兽，当初收拾白啸的时候，没有证据，一样被抓进去了。
凡间其他的不容易，但想困住一个人，容易的很。
这个柳毅然，之所以会被齐麟和玄龟放纵，任由他住在肃顺侯府装傻充楞，是有缘故的。
齐麟想了想，自己要对姜小遥说的话，以及这些话对姜小遥的冲击力度。
他迟疑了下，选择折中开口。
“我和大人都怀疑，你府里的这个柳毅然，是妖魔鬼怪之类。”齐麟声音稍稍有点不自然：“所以大人才会找高人在刑部布了阵法。”
“你说……什么？”姜小遥呆愣愣地看着齐麟，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做梦才会听到的鬼神之事。
姜小遥琉璃似的眸子左右横了两眼，微微探身，靠近了齐麟一点点：“你……说话认真一点，这里是刑部。”
刑部呀。
满京城处理死囚最多的地界了。
在这里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奇怪。
虽然说，她看不到，也不是太信这种事情，但退一万步说，若真有这种神神鬼鬼的，应该也是在刑部里面吧。
说不得现在就飘在他们身边，正认真听着？
姜小遥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瞬间就炸起来了。
她摇了摇头，把那些不好的想法从脑袋里摇出去。
看着姜小遥这个表现，齐麟很庆幸，自己没有直接说出神兽界的事情。
如果是妖魔鬼怪，麒麟和玄龟两大瑞兽，那是半点不怵，可以直接上嘴撕咬。
就像老狐狸精，就像判官，都要给两大瑞兽薄面。
然而两兽探查之下，发现柳毅然之前在老家族学中的表现，没有半点异常。
他是从入京路上开始，稍稍有一点变化的。
换句话说，他很可能跟小貔貅一样，是夺舍。
齐麟和玄龟都怀疑，这个柳毅然是有些神力的仙界之辈。
当日刑部大牢坍塌的时候，玄龟没有说假话。
他是在刑部布了阵法的，老早就布下了，毕竟如今四灵没有聚齐，邪祟仍旧在作祟，刑部又是容易招惹这些邪祟的地界，玄龟怕麻烦，早早地糊了阵法。
玄龟作为上古神兽，四灵玄武的底座，别的不说，这阵法总是一流，有这阵法在，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那日，玄龟带着一众窝里的十二生肖出来浪，连看守大牢的亥猪都出门，肯定要确保刑部无忧。
所以那日，玄龟曾经将阵法加固过。
就是齐麟进刑部，玄龟也会有所感应。
然而，刑部坍塌，阵法丝毫没有被破坏，玄龟什么也没感应到。
要么是这大牢的坍塌，的的确确是大牢没有搭建好，所以出了岔子，要么就是这个动手的人，原本就在刑部之内。八壹中文網
那么巧，那是柳毅然在刑部大牢的那一日。
也那么巧，白啸死了，死前还将认罪书画押了。
这不像是认罪，倒像是急切地了结这个案子，生怕再出什么波折。
白啸的案子，已经查到这种地步，还能有什么波折？
齐麟和玄龟都想到了，白啸的性情大变，许是背后有人怂恿指点之故。
毕竟……
白啸曾经是个担忧许夫人太过伤心难过，装扮成许念的样子，在书房读书的人。
有如此细腻心思，担忧着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姨母，让玄龟看，白啸的根骨并没有烂透。
然而，白啸之后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挑战着玄龟的下线。
玄龟自认也是个阅兽无数的老祖，对于自己看走眼这事儿，还别扭了几天，硬让申猴去找了仙露给他洗眼睛。
但如果有人怂恿就不一样了。
不管是人是兽，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有人站在外围，给里头的人出主意，必然能事半功倍。
做坏事，也是成倍的。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齐麟问。
他和玄龟如今对柳毅然的身份也有些好奇。
“我看到……白啸喊他道长，白啸说，镇远伯府的金子，镇远伯要将金子给白明娇做陪嫁的事情，都是道长告诉他的。”姜小遥说完这两句，顿了下，声音比方才低了些，显然对自己这个新本事，仍旧不信任的厉害：“大概就是这个道长说了，白啸他会承继镇远伯府，会大富大贵，长命百岁，会金银翻倍之类的鬼话吧。”
姜小遥忍不住皱眉，小小声吐槽：“白啸怎么说，也是镇远伯的世子，从小见过大世面的人，怎么会被这样的妖道给骗了去？若这个妖道当真有这样的本事，怎得他不去朝堂上，为国运昌隆，为国库充盈做些贡献？”
反倒做这些鸡毛蒜皮的伯府嫁妆之争？
“而且……”姜小遥越说越气：“白啸连勒死了自己的妹妹，都觉得是正义之举，他是被这妖道给洗了脑子吗？”
姜小遥都觉得神奇，但如今想想，也许白啸是真的信了这个道长的这些胡话，才会一直扛着不肯认罪，一旦认罪，他就没了活路，不认罪，可能还像道长所言，大富大贵，长命百岁。白啸不傻，自然会选择第二条路。
“道长吗？”齐麟轻声说道。
姜小遥微怔，赶快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瞧见的是不是真实发生的。”
姜小遥自己都信不过自己：“诶，不对，我刚刚瞧见的那个道长的影子，是高高瘦瘦的。”
柳毅然是个短腿微胖的。
走出去，绝不会是那种仙风道骨，让人一看就信服的道长。
“我没有看见正脸。”姜小遥越说心里越没底：“这事儿是不是因为我这几日没有休息好，所以……一时恍神，白日做梦？”
姜小遥咬着唇，扬起小脸来，懊恼至极地看着齐麟，声音软软的：“你和大人怀疑他，总有所根据，我这个……纯粹是胡言乱语啊。”
哪有人会凭空看到旁人的回忆的？
难道就因为柳毅然刚刚在她面前，露出了回忆的样子，她就能看到柳毅然的回忆了？
那她怎么没瞧见柳毅然是怎么让刑部大牢坍塌，砸了白啸的呢？
“我们都是凡间有些特殊的人。”齐麟看着姜小遥懊恼得恨不得团团转的样子，声线温柔地安抚。
“你承受着普通人没有的痛楚，老天爷奖励你一些天赋，这理所应当。”齐麟想到小貔貅的神格陨落，想到小貔貅在凡间受的这些痛楚，用力地攥了攥拳，觉得小貅得到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齐麟有一堆话想要说，但是都不能撇开神兽界不谈，他想了半晌，也毫无头绪，最后沉声说道：“咱们暂且不管你看到的景象真假，纵然是真的，也不能将你看到的，我们没看到的东西，当做证据，是不是？”
“再者，如果他当真是妖魔鬼怪之类，有证据也不一定能拿他，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小心防备着，看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而已。”
齐麟看着双手托腮，抱着自己的小脑袋，懊恼烦躁不已的姜小遥，温润轻笑上前。
将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敷在那双肉乎乎的手上。
捧起她的小脑袋。
“他不值得你烦躁，不值得你苦恼。”
姜小遥对上齐麟那温暖的笑容……
两人挨得这样近……
姜小遥都恨不能“吧唧”一口亲上去。
然而……
姜小遥想想自己如今多出来的某些物识。
低下了自己的小脑袋。
长长地吐出一口郁闷的气。
硬生生地把气撒在了柳毅然身上：“他在我们府里到底想要做什么呀？那如果他当真是妖魔鬼怪的话，肯定知道祖母留他在侯府是要做什么，他怎么都不跑的！”
齐麟本还想对这个所谓的“表哥”留一点点的情份，毕竟神兽界跟仙界亲近的很，然而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