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龟忙着吃东西,哪里有功夫给姜小遥陈述案情,随手点了在身边的丑牛。
丑牛一直跟在玄龟身边,案情听得明白,一五一十答道:“原是这么回事,有人来报案,昨日京郊客栈死了一个科举士子,那士子被人用狼毫笔给戳破了喉咙,查问周围人的时候,问出来这事跟柳公子有关,且柳公子还是极重要的人。死的这个士子,是柳公子的结义兄弟。”
原来,柳毅然在上京途中,遇上两人,三人志趣相投,共同赴考,结成异性兄弟。
死的人,排行为二,姓蔡;报案人为三人大哥,姓靳;柳毅然最小。
靳大哥报案的时候,便声明,此案绝对与柳毅然无关,但客栈里却有数人亲眼看见柳毅然同蔡公子争吵,吵得极其激烈。
蔡公子是此次科举的热门人选,客栈中的学子隐隐都指向柳毅然,概因柳毅然与蔡公子旗鼓相当,若蔡公子没了,柳毅然便能更进一步。
客栈众人指向柳毅然的学子颇多,玄龟明白这些学子的心思,问明了柳毅然之后,将人留在刑部大牢,也是为了平息客栈学子的妒火。
玄龟是个极入世的,这案子纵不是柳毅然所为,柳毅然也要吃些苦头,不然将来就算登科,也少不得因此事被人诟病。
柳毅然自小吃百家饭长大,比玄龟更懂得人情世故,玄龟略提了两句,他便懂了,主动说,要留在刑部,直至蔡公子案查明。
玄龟是怕姜小遥着急,才特意让午马去跑了一趟,不然姜小遥那性子,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怕又要急冲冲地打马回来。
姜小遥听后放下心来,让姜蕊跟其祖母说明白,让老夫人不必忧心,又继续招待刑部这些同僚。
姜小遥就此承继肃顺候之位,日后再不好去刑部当差,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到底跟从前不一样了。
十二生肖心里酸涩,这一顿晚膳吃了良久,月牙当空,刑部诸兽仍旧不肯走,亥猪甚至赖着,想要住在肃顺侯府。
姜小遥没有不欢迎的,齐麟冷着脸撵人,怎么都不许他们留下来。
十二生肖这次也是胆肥了,又仗着有玄龟撑腰,死皮赖脸地腻歪在姜小遥身边。
这可是小貔貅啊!
纵然脊骨还未全部找回来,那也是招财辟邪的小貔貅啊!
以后再没有机会这么亲近了,可不得赚一日是一日的。
齐麟冷冰冰的说道:“刑部连个守门的都没有,如此渎职,小心天谴。”
玄龟扁着嘴吃酒,说话都不清楚了:“你当老龟的上古阵法是虚的么?”
齐麟看了眼姜小遥。
姜小遥不知道神兽之事,听见玄龟这么说,只当他是吃醉了酒,笑眯眯地说道:“大人自来连个沐休都没有,只此一~夜,应该也无妨,我没吃酒,一会儿我去守着大门就是,想来夜里应该也不会有人来报案。”
齐麟本意就是想要跟姜小遥在一处,没有人打扰地在一处。
既然他们不肯走,那他和小貅去刑部就是了。
“我陪你。”齐麟说道。
姜小遥摇摇头:“那怎么成呀?我是没有事,熬一晚也没关系,你还要去上朝呢。”
“只一晚。”齐麟目光温柔又澄澈地看了姜小遥一眼,“日后他们也不会再如此渎职。”
姜小遥也不知怎么的,从齐麟那双眼眸里,看出些委屈来,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那……我安排好他们。”姜小遥对二房的院子算不得熟悉,原本在二房伺候的人,都被林氏发卖,换了银钱,二房空荡荡的,姜小遥从长房寻了两个仆妇过来,安排几人住宿。
到底是小貔貅的窝,纵然是神兽,也想要多些储蓄,各个都高兴得不得了,跟着挑屋子,挑住处,几个吃醉了的兽闹腾起来,比之前吃酒的时候还热闹。
玄龟可没有十二生肖那么好打发,住在小貔貅的窝里,自然可以蹭财运,但若是小貔貅能留下,财运少说可以加七成。
玄龟劝说姜小遥:“咱们好容易聚一回,今日就别惦记什么差事,好生放纵几个时辰便是,只几个时辰,还能出什么岔子?纵然真有什么事儿,咱们就在隔壁,扭脸回去就是,翻不出大天来。”
玄龟偷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从来没有出过事。
姜小遥犹豫地看了眼齐麟,慢吞吞道:“这怕是我最后一次在刑部当差了,大人就成全我这回。”
姜小遥想,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她能和齐麟一道在刑部当差了。
她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个机会。
玄龟瞄了眼齐麟,心知这是劝不动了,那只能多拖一会儿功夫:“那不然你给我们熬个醒酒汤再走?今日实在是喝得多了些,怕明儿个晨起头疼的厉害。”
姜小遥没有不答应的,啪嗒啪嗒地跑去了小厨房。
齐麟想要跟去,被姜小遥从小厨房里撵出来,怕他沾染了烟火气。
刑部大牢此刻寂静无声,白啸难得放松,没有亥猪在他面前,定要他四脚着地地爬。
大牢里火把照着,突然一个影子遮盖住了白啸。
白啸猛地睁开眼,看见面前高大的人,又惊又喜,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道长,道长!你可算来了!你是来救我出去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就知道!”
道长念了声“无量天尊”,叹口气道:“贫道一心想在外解救于你,但你始终不肯认罪画押,没办法离开这刑部大牢,听贫道的,好生画押,一切出了刑部大牢,贫道自能救你于水火。”
“我就知道,道长定然会来救我的,我就知道。”白啸仍旧在碎碎念,念着念着就停住了:“我不会画押的,我怎么能够画押,我不画押,画押我就认了罪。”
“不画押,你就没办法出这刑部大牢,刑部诸人各有神通,贫道在刑部难以施展开,贫道不会害你,你早日画押,贫道帮你早日解脱。”道长循循善诱:“贫道不能在刑部久留,白世子切记贫道所言。”
“你不许走!”白啸一把拽住那道长的胳膊,胸口直喘着粗气:“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在骗我!我若是画押了,才是真的没救了!什么解脱?你是不是要我去死?”
“白世子在刑部大牢待久了,身上戾气颇重,贫道若是想要害白世子,何必走这一遭?”那道长说话依旧沉稳如钟。
“因为你怕我把你的事情说出来。”白啸目光阴鸷,紧紧地盯着那道长:“你别忘了,是你告诉我,那十箱金子的事情,是你说,可以助我立刻承继镇远伯的爵位,得到那十箱金子!现在我什么都没了!你必须得保我性命,保我一生荣华富贵!不然……我就把你的事情告诉刑部,我活不了,你也甭想活。”
道长心平气和地劝道:“若白世子想说,随意便是。贫道无惧无畏。贫道早就同白世子说过,善恶有报,白世子的妹妹害死了许公子,安王爷意图谋反,白世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匡扶正义,是为国为民,白世子必然会得好报。如今骄龙困在泥沼,不过是一时,白世子早晚要一飞冲天。”
“我怎么一飞冲天!我已经在这个大牢里待了那么久,那个亥猪就是个疯子,就是个疯子!”白啸暴躁道:“我忍不了了,你既然能进来,必然也能带我出去,我现在就要出去。”
这一次,那道长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看来白世子是不肯听贫道所言了。”
“我听,自然是听的,但要我出去才能听。”白啸像是毒蛇一样,盯着他:“如果你现在不带我出去,我立刻就喊人来,告诉他们,我遇到了一位道长,是你告诉我,那十箱金子的所在,是你怂恿我勒死了白明娇,是你怂恿我害死了安王。”
“我让你给我陪葬。”白啸唇角微勾,“少给我说什么正义,家国天下,谁知道你到底是为着什么,想利用完我就跑?怎么可能?”
“白世子与这刑部大牢相克,若要活命,该尽早画押远离,既白世子不肯信贫道所言,那尽管去说便是。”那道长甩开白啸的手,径直离开,任由白啸在后面呼喊,也无动于衷。
白啸气炸了,但他没有一点儿办法。
镇远伯府没人了。
他除了这个行踪不定的道长之外,再没有人能帮他。
他方才只是在激那个道长,但他不敢真的把这个道长供出来。
他怕,他把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都折断。
不到万不得已,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选择同归于尽。
这道长能知道镇远伯府下的金银,必然也能知道其他地方的,只要他拽着这个道长不放,定能再东山再起。
可若是认了罪,他要如何翻身?
白啸看着认罪书,辗转迟疑,认罪书是一直扔在这里的,亥猪也说过,只要他认了罪,就不会再要求他做畜生的事……
也许,认罪画押,真的是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