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遥在原地踌躇半晌，小小声与贺扬商量：“这事儿便先别同大姐姐她们说了吧。”
姜静从天牢里出来没多久，一直忙着安王爷的丧仪，好容易过了年，能歇息几日；老太太和姜蕊这些日子也没个安生，若再告诉她们这婚约解不开，又要愁云满面。
贺扬迟疑了下，倒也点了头：“也是，告诉她们也于事无补，不过是多几个人揪心罢了。”
“我回刑部问问大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姜小遥跟贺扬告别出了王府，直奔刑部。
结果，刑部没找着人。
玄龟好容易放了年节假，想要舒坦舒坦，直接去了他新的温泉小院子里。
姜小遥马不停蹄地去了京郊，到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她牵了马，轻轻叩响门扉。
玄龟听姜小遥讲了事情始末，一听这话是齐麟说的，心里就有了数，皱着眉，一脸地为难：“这事儿刑部也没什么法子，礼部那帮人，你没见过，不知道他们有多烦，成日里就是之乎者也，张口闭口就先把老祖宗抬出来，什么宫规第几条，什么太祖时候的规矩……”
玄龟最后扁扁嘴，陈词总结：“你三妹妹这件事，若说是有能帮上你忙的，就只有……齐麟了。”
“但……但是……”姜小遥垂首，蔫巴巴地说道：“今天小郡王有问他，我三妹妹的事情有没有转圜余地，他、他说没有。”
玄龟瞬间就懂了，眯缝着眼，摇头晃脑地说道：“那当着小郡王的面，肯定得这么说啊，毕竟他才做了首辅，难道要当着郡王的面，说他能以权谋私啊。”
“诶？”姜小遥懵懂地眨了眨眼，“是、是这样？”
玄龟绿豆眼瞪了瞪：“那肯定啊，你想想，当初你大姐姐被关入天牢，齐麟多着急，为着你整夜不吃不喝不睡的，一夜就把王府的内情给查出来，他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是嘴硬心软，不管别人也就罢了，还能不管你？”
玄龟咂摸着嘴，心道：【麒麟那崽儿分明就是只管你。】
姜小遥有点犹豫，想着今日齐麟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就有些……
玄龟偷觑着姜小遥的脸色，猜到一二，又架起油锅来，添了把火：“齐麟若是都能当着小郡王的面，跟你说这件事情了，可见，这事儿已经提上章程，若等着初六还不能把这事儿解决，待上早朝的时候，被礼部的人当场提出来，那时候你再怎么想办法，也来不及了。”
姜小遥死死地咬紧了唇瓣，从唇缝里问了句：“齐……齐大人他现在是住在齐府么？大人可不可以，跟我一块去一趟呀？”
“这不一定，他现在是首辅，忙得脚不沾地，有没有功夫回府，这不好说。”玄龟绿豆眼慢腾腾地转了一圈，一点儿也不想离开温泉池子，于是乎，他谎话张口就来，“你这事儿，也不好在京城里头，当着旁人的面说，这样吧，我做个东，请他来我这儿泡温泉，你也不用来回跑了，岂不是正好？”
“可、可是……齐大人那么忙，他要是没工夫过来，怎么办呀？”姜小遥觉得不可能，齐麟今日在小郡王那，都急匆匆就走了，她拢共也没瞧见他半盏茶的功夫。
姜小遥这么一想，又有点后悔，她不应该老是耷拉着脑袋的，她以后见齐麟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说不得用不了多久，就再也瞧不见了，应该趁着能好好瞧见他的时候，多瞧几眼的呀。
“我叫他来这儿，他会没工夫？他又不是傻。”玄龟心说，只要他说一句姜小遥在这儿，想要见他，齐麟能闪现出现在这温泉池子里，信不信？
“傻？”姜小遥没听明白，迷茫地看向玄龟。
玄龟清清嗓子，咳咳两声，欲盖弥彰：“哦，就是、嗯……他怎么也曾经是我的属下，这点脸面还是要给我的，不然朝堂上的人，岂不是要骂他不够尊师重道什么的？”
虽然玄龟用错了词语，但姜小遥还是明白过来，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那我……”
“啊，你既然来了，就去做一桌席面吧。”玄龟有阵子没有吃过姜小遥做得吃食了，分外想念。
“诶？”姜小遥看了眼天色，这会儿天都要黑了，“齐、齐大人这会儿出不得城了吧？”
玄龟总不能说，齐麟根本就不用过城门，只随口胡说八道：“听说他今儿个原本就要出城去办什么事儿，说不得这会儿就在这附近也说不定。”
姜小遥诧异地看向玄龟：“您怎么知道的？”
这个新修的小院子，分明就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大爷呀。
“这个你就甭管了，我们这些做大官的，自有我们联络的方式方法，你就去准备席面吧，我保证他一会儿就能到。”玄龟一脸的高深莫测，不让姜小遥多打听的架势。
姜小遥乖巧地应了一声，问了厨房方向，钻进去闷头做饭。
有事情做，她才不至于心里慌慌的，不知道该怎么见他，见到他该说什么样的话。
玄龟探着头，眼瞧着姜小遥走开，才大大咧咧地敲了敲池子边，吩咐了声儿：“跟麒麟说，姜小遥在这儿等着他。”
子鼠的徒子徒孙得了令，窜着地洞就去报信了。
齐麟不意外姜小遥想要见他，但齐麟没想到，姜小遥会先去找玄龟。
他坐上这个首辅的位子，就是为了姜小遥，却不想姜小遥会舍近求远，去寻了玄龟，也不来找他。
正如玄龟所料，他是想要转头就闪现在京郊的，但又忍住了。
他得稳住，要从容淡定，要有条不紊，他现在是当朝首辅，那么忙，不可能随叫随到，他要姜小遥等一等，再出现，才能让姜小遥对他有多一分的思念与期待。
齐麟轻轻地摩挲了下自己指尖的指环。
他急不得，会吓着她的。
齐麟强压下自己的悸动，找点事情做，他寻了申猴：“还没找到？”
自从姜小遥得到一截脊骨之后，齐麟便遣了申猴出去，专门在灵气充裕的地方寻觅。
小貅现在这个状态，太危险了，只有一小截脊骨的她，很容易成为旁人的猎物，只有凑齐了脊骨，恢复神格，她才能完全恢复神兽的力量，旁人想要动她，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申猴大眼皮忽闪忽闪地，没说话，叹了口气。
这意思，就是没找着了。
申猴以为自己这回少不得又要被卷走祥瑞之气了，不想齐麟沉默了片刻，竟翻手给他罩了一层祥云。
“慢慢找，若是连你都找不着，那旁人便是想找也艰难，找不着，未必就是不好。”齐麟眉眼沉静，难得在没有姜小遥在的时候，露出些温和姿态来。
申猴大眼皮又忽闪了忽闪，感动极了，也不觉着累了，一时间精气神高涨：“我接着找去，我还就不信了，这凡间还能有我们灵猴找不着的东西，火眼金睛可不只是说说的。”
申猴将自己最近找到的灵草塞给齐麟，清空了自己的小包袱，打了鸡血似的去了，獬豸胖墩墩地窝在龙椅里头，瞧得目瞪口呆：“朕从前听说过一个故事，说一个歹徒抓了个姑娘，不高兴了就打上几十鞭子，日日如此，过上那么十来日，歹徒不打她了，亲手端给她一碗水，她就感激涕零，再给碗热乎饭，还要嫁给这歹徒。”
獬豸瞥了齐麟一眼：“从前觉着不可能，那姑娘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想要嫁给抓了她，还凌虐过她的歹徒，如今瞧见申猴的模样，朕信了。”
唉，人心呐。
齐麟给申猴祥云，还不是为了让申猴运势好点，能找着小貔貅的脊骨么？
唉，妄它还是灵长类的兽。
齐麟冷冷道：“有功夫就多读书，多思考，没让你渡劫，又开了你的灵识，是想你能早日独掌天下。”
齐麟可没有老狐狸精那圆融劲儿，哄着他。
下凡三年，还没修炼好辩善恶忠奸的本事，分辨不得便也罢了，偏生它天生的执拗，难容不平之事，还要齐麟去给他走凡间流程，查明真相。
这次的事，关乎姜小遥，齐麟愿意插手，才这么惯着獬豸，但下不为例。
獬豸抱着自己的小肚皮，特别委屈：“那我下凡来才四岁，三年我学人语，了解人性，已经很快了，我又不是像玄龟那样，没喝往生水的。”
从前的东西本事，他都不记得了啊。
还不如就让他去渡劫呢，正正经经地做个凡间的奶娃娃，一点点学起来，渡劫成功，再恢复神兽之能，顺风顺水，多好。
谁要被强行开了灵智，想起神兽界的事儿来，关键想得起来没有用，他本事都使不出来。
齐麟没哄孩子的耐心，心思早就飞了。
既然是去泡温泉，自然……要好好地挑一套衣裳才好。
小貅她，从来都看重皮相。
于是，当姜小遥被玄龟喊出来时，就见齐麟穿着件极艳丽的暗红里衣，泡在温泉池子里，像是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