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龟在刑部瞧见齐麟一人独坐，很是愣了愣，左右瞧了瞧，也没瞧见姜小遥的身影。
玄龟闻到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他眯缝着眼提醒：“小姜这几日请了假，处理家事，这个时辰了，要不你去肃顺侯府蹭个饭？”
自那日起，姜小遥便有意无意地躲着齐麟，齐麟那般敏感，怎么会察觉不到？只恨自己的祥云如今不能覆在姜小遥身上，不可以直观地感受姜小遥对他的态度。
他单手揉着一侧太阳穴给自己提神，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玄龟悄咪咪地观察着，实在没忍住，嘶了一声：“不是你到底怎么了？吭个声儿，你这么着，老龟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谁知道又憋着什么坏水呢？齐麟这崽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不得他再一张口，就把他踹去填阵眼了，不得不防。
齐麟懒得听玄龟聒噪，随口问道：“白啸还未认罪？”
他如今接了首辅之职，事务繁多复杂，只用白啸的事情抻着，才好明目张胆地来刑部，不然内阁那些个人，时时揪着他不放。
玄龟听他说起公事，爱搭不理起来，挑了个糖渍酸梅嚼在嘴里，咕囔着道：“急什么？那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货，以为不认罪就拿他没辙？想瞧着十二生肖着急的样子，吊着人玩，那他可就想岔了，十二生肖忙着呢，哪儿有功夫搭理他，且晾他一阵子，等他按捺不住，自然会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认罪。”
玄龟见多了这种年少气盛，气血方刚，简单来说，就是欠顿揍的熊崽子，再者玄龟实在不把凡人这几十年的寿命看在眼里，个把月哪儿算功夫，耗着吧，瞧谁耗得过谁？
只瞧着这刑部大牢好不好坐，石板每日洒水够不够冰，稻草够不够潮，残羹冷炙够不够嚼头，论折腾人，亥猪真是一把好手，每日笑呵呵地洒水，洒的那叫一个利落，再每日学个四脚着地的走路姿势，真是……
玄龟想想那场面，有点心疼刑部大牢里的犯人，好好的人不做，做什么非得干畜生干的事儿呢，该！
“你也不用为着白啸的事儿，往刑部跑，说话就要岁末，你想去肃顺侯府就过去，反正你现在是首辅大人了，他们欢迎你都来不及。”
玄龟说着便宜话，心里却替老狐狸在心里烧了柱香，那货把齐麟硬塞进首辅的位置上，让齐麟没什么功夫跟姜小遥在一处了，等齐麟哪天恼了，说不得直接去北边扒了他的狐狸皮。
齐麟沉思了片刻，清冷道：“年终岁尾，朝堂上有许多要事，腾不出功夫来，我这些日子便不过来了，你且把这话说给她听。”
“恩，嗯？”玄龟以为自己耳朵听差了，震惊地瞪大了绿豆眼。
什么情况？
这是出了什么事？
这憨崽子竟然不上赶着挤在姜小遥身边了！
玄龟咂摸咂摸嘴里的梅子，皱成了八字眉，他这回居然没有感觉到酸味，这到底是怎么了？
齐麟是干脆的性子，下了决心，抬脚就走，连解释都不解释一句，玄龟冷不丁再次感受到齐麟这个冰块似的样子，还有点不适应。
自打有了小姜，齐麟不是一直装得特别温润如玉来着吗？
这……怎么说不装就不装了？
玄龟这回是真蒙了，心里抓心挠肺的好奇，抬脚就往隔壁去了。
姜小遥其实真算不得忙，姜静出了天牢，却有着庶妃的身份在，没在侯府待多久。
依着姜静的心思，她是想要陪姜小遥和老太太住两日的，但安王走得突然，宫里遣了人下来帮着打理安王的丧仪，小郡王贺扬和青苒郡主的意思是姜静从前协理王府中馈，既是解除了嫌疑，便趁着这个机会重新立威，不然姜静将来在王府的日子难过。
用老太太的话说，姜静性子温婉和顺，从前因着这个挨欺负，如今是善有善报，熬出头了，小郡王和青苒郡主幼年的时候没少欺辱姜静，姜静以德报怨，也换来了两人的尊重。
二房林氏两个本因着姜静回归，要折腾的，但小郡王贺扬却不给她们这个脸面，当着姜静的面，让仆人学了两人当初的话，明白地告诉她们，日后静庶妃是静庶妃，肃顺候是肃顺候，再没有牵连的道理。
小郡王毕竟是皇族中人，寻常纨绔是纨绔，但皇家威严不可侵犯的气势却足，林氏那一哭二闹的本事没使出来，就被王府里的人给压制住了。
老太太攥住了姜静的手，没让她吭声，就让她好好看着，性子温婉是好的，但若是过份心软，便是懦弱了，安王爷没了，姜静若是一味的心软，那就亏了姜小遥这么为她东奔西走。
是以，过了那日，二房肃顺候和林氏发现没了倚仗，很快就老实下来，更不敢来闹姜小遥，怕姜小遥一张口，连侯爵之位也立刻要了回去，那他们可真是再无好处。
也因此，姜小遥这两日只是陪伴老太太，这一通大悲大喜，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需要好生调养一番。
姜小遥听说玄龟过来了，赶忙迎出来，玄龟是个不那么讲究的，闻着姜小遥身上一股鸭汤味，溜溜达达地就跟她进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才熬好的老鸭汤，姜小遥盛了一碗出来，上头浮着几粒红通通的枸杞子，看着格外有食欲。
玄龟吸溜吸溜喝了两碗，满足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你的手艺啊。”
姜小遥垂着小脑袋，心虚地不得了，结结巴巴地：“大人，我、我这阵子没去当差……”
姜小遥不提，玄龟都快忘了自己是干嘛来的了，轻“啊”了一声，把齐麟所言，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说完就瞪着绿豆眼看姜小遥的神色。
姜小遥随手拿起块抹布，无意识地擦桌子，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浅浅一层青灰，声音淡淡地，带着几分惆怅：“对啊，首辅大人很忙的。”
玄龟目瞪口呆，完全不解：“不是，小姜啊，你们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前是焦不离孟秤不离砣的，这突然间一个说不过来了，另一个说这是应该的？
这要是寻常人，吵个架，闹个别扭也就罢了，麒麟那种死心眼的崽儿会移情别恋？想都不要想的好么！
姜小遥眨巴眨巴眼，把眼底的湿气给眨巴回去了，觉得自己不能太矫情，人家是谪仙，是要飞回天上去的，她这样的，仰望一下就好了。
于是，姜小遥笑了下，歪头认真回道：“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各归各位。”
玄龟嘴角抽抽了两下，他要是信了，就是傻子！
可接下来，齐麟当真好几日都不曾出现，只朝堂上人人自危，一个刚正不阿的小皇帝，一个冷面首辅，用玄龟的话说，朝臣们每日上朝都上出了上坟的架势。
这些日子，姜小遥一日三餐三点地照顾老太太的身子骨，成日里就是扎进小厨房里头，从早忙到晚，倒也过得快。
因为是年根底下，安王爷的丧事加快了进程，赶着腊月二十八办完，腊月二十九就是除夕了。
肃顺侯府这一年算是流年不利，起先还以为否极泰来，有了要做王爷正妃的王妃，有了要做伯夫人的姑娘，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伯夫人没了，静庶妃虽然还是庶妃，却也跟肃顺侯府没关系了。
年夜饭是要团圆的，林氏早就厚着脸皮来求老太太，老太太最终看在三姑娘姜蕊的面上，没落二房脸面，到底是一道上了桌。
只这餐吃得索然无味，姜小遥拉着姜蕊出来，问她将来如何打算。
姜蕊这一个来月清瘦了许多，原来圆鼓鼓的两腮都凹了下去，“我是不会嫁去商户人家的。”
林氏夫妇想得总是跟旁的父母不一样，事情到了这步田地，知道将来这侯爵之位还得还到姜小遥手里，两个女儿如今跟她们闹成这个样子，纵是再送姜蕊去做个高门贵妾，也因为她不是完璧，得不到什么好处。
于是这两人一合计，就想将姜蕊聘给商户，最好是皇商，那是顶有银子的，他们没了爵位，再不能失了银子了。
姜小遥同老太太也一道想过，姜蕊将来如何，无外乎就是嫁人或是在府里养着，姜小遥肯定不怕多养一个妹妹，但听着姜蕊这话外音，她仍旧是想要嫁人的。
“那我和祖母给你挑，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你同我说说，我心里也有个数。”老太太年纪大了，有心无力，姜小遥在外当差，还能多认识些人。
姜蕊红了眼道：“我知道我嫁出去艰难，可我实在是不愿意一辈子跟他们同住了，大哥哥只挑个不嫌弃我的便罢，却也不能是将我卖出去，让他们得了便宜的。”
亲生父母，不知怎的，竟成了这幅模样。
姜蕊的事儿，静庶妃也惦记着，初一老太太便收到帖子，初二请老太太，姜小遥与姜蕊入王府。
姜小遥隔了小半个月，终于再次见到了齐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