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基伯龙半岛登陆之日起,保王党人就对于共和国-军队的频繁调动表现的一无所知,因为那是他们的消息,大都源自数周前已被抓捕或处决的,隐藏于各个军政机关的保王党奸细。
从今年5月开始,一则《禁养令》再度在法国西部严格执行。依照规定,无论是南特、雷恩这样的大城市,还是瓦纳、路易港的小城镇或港口,但凡可以充当飞行信使的鸽子、夜莺等一律都不准饲养。
那些已经饲养的,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主动交出来,政府将予以适当的金钱补偿;倘若被人举报,饲养者及其家眷就要在宪兵队里待上好几天。即便事后被证实清白,鸽子不仅会被没收,饲养者还要交付一笔罚金,或是履行为公共服务的劳役(打扫街道等)来冲抵。
除了城镇里的鸽子,那些遍布乡野的风车,也属于布列塔尼叛军们的秘密传输方式。为此,下乡围歼叛匪的共和派军队就吃过不少亏。去年的时候,英勇的阿克索将军就是被误导而不断分兵,从而在沼泽边缘,遭遇优势叛军的包围,最终自杀殉国。
事实上,借助风车传递信息,实质与臂板信号机的功能相似。数年前,由夏普上尉所发明的,当下共和国正在广泛使用的臂板信号机,就是受到了布列塔尼地区风车的启发。
1795年的时候,再效仿杜罗在1794年组建的“地狱纵队”,对于视野所及的风车一律纵火焚烧,已经不太可能,而且身为“西部剿匪总司令”的奥什将军,也不屑于这样去做。
好在军情局及时出面,协助解决了这个难题,那是他们成功破译了叛军借助风车的传输密码。
不久之后,奥什派出多个分队,赶往不同的乡间田野,将风车的信号条重新排序,继而传出错误的信息,也成功诛杀了不少保王军(朱安党)的头目。其结果,导致布列塔尼叛军首领不再轻易相信风车传输的信息,因为真实性与时效性都大打折扣。
等到信息来源与传输通道被强行截断后,布列塔尼叛军的信使只能依靠自己,劳神费力的在城镇里收集各种公开信息,还要通过通讯员以步行方式,徒步穿越大大小小十多个检查站与森林哨所,才能将数周之前的,而且是一些难以辨别真伪的消息,传到百余公里外的,基伯龙半岛上的流亡军领袖那边。
事实上,在皮塞与贵族流亡军上岸不久,就收到过下普瓦图军、安茹军与中部军在共和派军队围剿下已相继覆灭,其领袖夏雷特、斯托弗莱与萨皮诺等人被捕枪决的消息。
然而,皮塞等人对此并不相信。那是共和派之前就时不时发布类似的虚假新闻,想着来打击叛军的士气。单单在1794年,仅夏雷特一人,就“被共和军宣布死亡”了至少五六次之多。
不仅如此,来自“旺代各地的叛军”,也通过不同途径向贵族流亡军的领袖们传达一个明确信息:他们愿意配合登陆军在卢瓦尔河南面作战,但需要得到更多援助,包括枪支弹药、军需粮秣,以及可以收买共和派官员的黄金(金路易和英镑)。
当然,上述信息都是军情部的人在暗中操纵,向流亡军传递“他们愿意听到的好消息”,达到混淆视听目的。
7月中上旬,军情局的穆勒上校(已晋升)、弗恩中校(已晋升)联合指挥的特战营,与当地驻军配合,不仅屡次捕获流亡军团派来的信使,强迫他们充当双面间谍,随后还在卢瓦尔河入海口南面的圣米歇尔小港,成功骗来并缴获了两艘来自英国的补给舰船。
上面运送的武器装备与军需粮秣,价值约两万英镑(金路易),依照安德鲁签署的嘉奖令,特战营的全体官兵将获得该战利品实际价值的三分之一。
封锁情报及传递渠道,不过是第一步。在奥什拟定的军事方案中,还要不断压缩基伯龙半岛的流亡军,以及前往支援的舒昂党叛军的活动空间,等到时机成熟后,再发动总攻,聚而歼之。
六月底七月初,当奥什将自己的军团司令部搬到瓦纳市的时候,他就着手在建立一条军事封锁带,围困流亡军团与朱安党叛军。
为此,奥什选择在瓦纳市以西,布拉韦河南岸的路易港,以及沿途的欧莱、布克雷、朗旺代等地,增加兵力,巩固要塞,建立前沿哨所与后方检查站,还重新建了不少的简易臂板信号机。
其中,路易港要塞的守军数量从一千扩充到三千人,还增加了20门火炮,尤其是那些移动迅速,可以持续发射霰弹的六磅炮和八磅炮。
就此而言,当日在基伯龙镇召集的保王党人的军事会议上,流亡军统帅赫维利伯爵坚决反对皮塞伯爵和他的参谋们,冒险进攻圣路易港的决策,事实上也并没有错。
以4千流亡军的实力,即便是算上8千名由博伊斯盖指挥的,来自雷恩和富热尔一带的保王军,这1.2万人也无法攻下,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3千共和派士兵严密把守的港口要塞。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会被奥什派出的援军抄了后路,继而被围歼与路易港要塞之下。
事实上,奥什曾委任担当过安德鲁副官的贝西埃尔上校,进行过类似的战争推演,反倒是贝西埃尔深感自己能力有限,通过他与安德鲁统帅间的特殊关系,直接向总参谋部的贝尔蒂埃将军,紧急借调了七、八位军事参谋。
新参谋部的参谋们在反复推演之后认为,以叛军当下的实力,进攻布拉韦河南岸的路易港要塞的可能性极低,而且即便是发动进攻,也会损失极大,还面临着全军覆灭的危险。
至于正面进攻“布列塔尼联合军团”三万精锐之师(眼下不到两万)严密把守的瓦纳与欧莱一线,更是自取灭亡……
参谋们认为,当下的流亡军除了选择在基伯龙半岛继续固守待援之外,就只能在地形复杂,岛屿众多的莫尔比昂湾沿岸,展开对共和派军队的“小战争”,也就是边打边走的游击战。
在综合了参谋部的意见之后,贝西埃尔上校随即向奥什将军建议,动员1万人左右的机动兵力,针对莫尔比昂湾沿岸的40多个重要乡村城镇,实施新一轮的武装清剿。其行动目标,尽可能的消灭那些隐藏起来的朱安党叛军,或是将他们赶下海。
七月初,奥什就调集了五千名士兵,分成五个纵队,进入莫尔比昂湾沿岸地区,也就是朱安党叛军首领之一的卡杜达尔的大本营,实施清剿行动。
因为机动兵力不足,奥什随即借助信号机和信使发布军令,让其他方向的增援部队,尤其是来自西方军团的援军,不需要立刻赶赴瓦纳大本营报道,而是就地参与到围剿莫尔比昂湾叛军的行动中。
于是在行军到米济亚克镇的时候,卡恩和他的副手就收到了联合司令官奥什将军的这一份军令。
反复确认了消息的可靠性后,卡恩就拿着这份军令向安德鲁统帅汇报,后者笑了笑,说:“我已签署了军令,在整个布列塔尼地区,除了我的近卫骑兵旅之外,包括宪兵第二师团在内,所有共和国的军队都要服从奥什将军的军令。”
于是在下一刻,不再犹豫的卡恩立刻将统帅的步兵旅,3千多人一分为三,自己与两位上校副手,各自带领千余名士兵。卡恩将军的作战目标,是南面的布罗涅、比利耶尔这两座村镇。
当得知共和派军队来袭的消息后,指挥布罗涅、比利耶尔一带的朱安党叛军首领莫里斯-拉格诺,并没有选择退缩,而是决心组织抵抗,好拖延时间让妇女儿童们乘坐木筏,躲藏于莫尔比昂湾的荒岛上。
于是,莫里斯召集了两个相邻村子里所有的一百多名青壮年男子,登上布罗涅教堂的大钟楼,并迅速撤掉了梯子,再用巨木封住了钟楼的门。至此,任何人都无法再攀上这座教堂的大钟楼。
与保王党勇士们一同登楼的,还有五十多位决意与她们的亲人或是爱人共命运的妇女,以及七八个未成年的孩子,最后还有镇上本堂神父布兰维兰。
在进入布罗涅镇之后,卡恩惊讶于叛军主力居然自我困于教堂塔楼,但很快,他明白了这些人的目的,是在掩护老弱妇孺逃入森林或是无人海岛。
卡恩随即下达作战指令,他先分出3百士兵警戒两个村落周边,其余的8百人跟随自己进入镇中心,将教堂和钟楼团团围住。
一开始,卡恩并不打算强攻,只是派出一名来自布列塔尼本地的士兵,打着白旗上前喊话,希望莫里斯能够认清形势,带领他的士兵能放下武器,安全的走出教堂。因为在战斗正式打响之前,共和国-军队保障不会追究任何人的罪行。八壹中文網
然而,未等信使把话说完,莫里斯就手持猎枪将打着白旗的劝降信使击杀于教堂广场上。
基于此,卡恩果断放弃了劝降,下令实施强攻。
之前,叛军已在教堂塔楼顶搭起一个脚手架,男人们在架子高层射击,妇女们为士兵的猎枪上膛装弹。
整个围攻持续了一个小时,钟楼附近留下了五十具共和军的尸体与同样数量的伤兵。
很快,颇不耐烦的卡恩指挥官直接下令士兵放火烧楼。
于是,楼下堆积的尸首成了柴垛,熊熊燃起的大火被当日猛烈的海风催动,迅速席卷了整座塔楼。共和军士兵看到火焰升起,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然而,等到他们看到被大火隔绝在天与地之间,仍在顽强抵抗的朱安党叛军中,出现了妇女与孩子的身影时,他们陷入了沉默。
脚下是熊熊烈焰,年轻的本堂神父又看着周围不断有亲友倒在枪弹和火焰中,而他的额头受了伤流血不止,随即布兰维兰神父劝告首领应该考虑一下投降。
“您说什么,本堂神父?”已经满身伤痕的莫里斯立刻回头斥责,他大声说道:“这里轮得到您乞求活命吗?不,仁慈的天主将赐予您殉道的喜悦作为补赎。至于现在,神父先生,请开始为我们祈祷,给大家做个勇气的榜样。至于我,绝不会向那些亵渎上帝的魔鬼投降。教堂的台阶是我的摇篮,这儿也会成为我的坟墓!”
半小时之后,莫里斯和年轻神父相继中枪倒地,继而从坍塌的架台上落入火中,与很多勇士一样,化为灰烬。
临近黄昏时,躲在教堂与塔楼里幸存者已不足七十人,大部分都是妇女和未成年的,以及十三个男子。随着火势延蔓,所有人都不得不脱去了外套,只穿着衬衣抵御炙热的火舌。她们静静蹲在没有坍塌的石墙边,等待被熊熊的火焰吞噬。
面对此情此景,卡恩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已没有了最初的报复念头,那是他非常清楚,安德鲁和奥什命令他的部队前来乡间围剿叛军,而不是肆意虐杀妇孺。
如果这些妇女和儿童全部被烧死在教堂的钟楼里,卡恩相信自己不但要面对长官们的怒火,或许还要面对军事法庭的审判。说不准连他在“地狱纵队”时期做过的事也会被一同掀出来。
随即,指挥官再度让兵喊话,让塔里的幸存者投降,他们不会受到伤害。起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人回应。
很快,士兵们找来一架长梯子搭在钟塔的窗边,再次向里面的人们高声喊话。塔里的人们低声交语片刻后,为首的人与塔外士兵做了简短交谈便同意撤出。
在整个撤离过程中,除了一个妇女因为虚弱从梯子上摔下来死去之外,所有幸存的65人都平安离教堂塔楼。
此战之后,曾经旺代地区积极尽职的“纵火能手”和“掠匪屠夫”的卡恩将军摇身一变,在1795年7月的布列塔尼战斗中,成为积极尽职的人性楷模:所有妇女和儿童们被当场释放。另外几个受伤的妇女与共和军伤员一起,被送到后方战地医院里,接受治疗。
与妇孺的幸运不同,所有参与抵抗的13位(16岁以上)成年男子,都被立刻执行枪决,哪怕是重伤员也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