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时而北风肆虐,但终究要比冬天回暖了。
锦灯起的晚了,头还有些重,穿着纯白亵衣就直接起身了,径直走到窗前,推开窗,一阵风吹进来,夹杂着清晨的凉意,还有泥土的味道。
她慵懒的抻了抻腰,深呼吸起来,一吐一吸之间,慢慢的闭上眼,感受了下初春的气息。
“砰……”
是门被狠狠的关上的声音,锦灯左右晃动脑袋的动作停顿了下,继续活动筋骨。冬眠了这么些天,也该活动活动的。想起昨晚刘浙抱着她的腰,捏了半天,竟说长肉了。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养膘了,刘浙笑而不语,平白让她懊恼罢了。
随即哗啦一声珠帘被掀起来放下去,动作有些重。直到这一刻,,锦灯才意识到笋丝也有不淡定的时候。她身形不动,吐息轻缓,闭着眼睛等着对方开口。
笋丝却半天没动静。
“先加件衣服吧……”叹息着似乎回过神来的笋丝拿了件外套就要给锦灯披上。
锦灯闻言伸开手,做了个大幅度弯腰下压的动作。柔软的腰肢像是半弧一样上下弹动着,呼吸加重之后,她倏尔就反弹起来,大口的吸气。
以前她是学过舞的。
身为一个受宠的公主,当然从小就要接受很多教导,知道的多,承受的也多。如今想来,她不禁疑惑,云和帝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默许她的存在,还那样宠爱于她。
“早上吃点什么?后厨备了不少吃食了。”
笋丝像平日一样,询问了声,光从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
锦灯终于转头去看她,对上笋丝平静的眸子,弯了弯眉,笑了。
笋丝摇了摇头,不轻不重的说道:“都说,早晨的女人看起来要比任何时候美,甚至不下于出浴之时,深以为然啊……”
“哦,我倒是没听说过。
锦灯就着她的手开始换衣穿衣,梳头……锦灯从来不照镜子,梳什么发式都是笋丝操心,而笋丝从来不会让她失望。无论是衣饰的搭配,还是发式,小到穿鞋都很得体,也很合锦灯心思。
今日的早膳只有她一个人,刘浙昨晚留在睡了,赶去上朝的时候交代过,晚些有事情,不过来用膳。喝着笋丝端来的酸菜小粥,锦灯吃的津津有味。
她就喜欢这些清淡粗食,很合胃口。
“说吧。”抽空看了笋丝一眼,实在忍不住打断她的失神落魄。
笋丝一震,脸色有些黯淡,“我没事。”
不肯说?锦灯蹙眉,自从年夜之后,总觉得她有心事,奈何因着自己也有理不清烦心事,到没太在意。
锦灯沉默着吃着饭,也不逼她,谁都有权利拥有秘密。
“咯吱!”
清脆的磨牙的声音,锦灯懵了,咬到石头了?这么硬的东西……竟是馒头么?玉面馒头咬到一半突然咯牙,吃痛之余,顿觉倒霉透了。
“有东西……”
而听见闷哼声,又一直注视着她的笋丝一眼就看见那玉面馒头里就露出来的半截银质的东西。
光是看,根本辨不出是什么。
锦灯当然知道有东西,伸舌头去舔了下有些松动的牙齿,哀怨道:“下次吃东西要轻点,真是得不偿失。”
锦灯拇指一捻,将那个露出来的东西抽出来,是根细细的类似于银针的东西,却比一般银针要粗很多。
笋丝看的咂舌:“幸好是横着吃,要是竖着来,还不得被戳的满口血来?”
锦灯打了哆嗦,头皮发麻,这没事都被笋丝说的渗人的很。她捏着粗银针,上下左右细细的看,转而就发现了内有乾坤啊。银针一头露出很细很细的丝线,她努力睁大眼睛才能看见,最后两指尖一合捻起来就往外抽。
顺着丝线出来的还是丝,然而开始的是白色,后来是绿色,接着又是蓝色,黄色……一条长长的丝线,锦灯拽了很久才到头,惊讶之下发现,这根线要是拉直的话,估计能从莲都宫拉到长兴宫去,而更奇异的是丝线的颜色是七色轮番接替的。
“这是什么意思……真神奇。”
笋丝感叹了句,伸手就要去扯一下丝线,看看是不是很坚韧。
“别动!”
锦灯骤然呵斥住她的动作,然后眨了眨眼,抬起手给她看。
“啊……怎么回事,你的手……”
一看之下笋丝惊叫出声,从指尖到掌根,竟是斑驳的色彩。
锦灯抽丝的时候压根没在意线的颜色,抽出一截拉到手臂之长度,就放下,在去拉下一截,这是普通人都会做的动作,而也是这时,锦灯恍然悟到,这每一种颜色的线长也是一臂,竟然计算的这么精准。
最让人瞠目的是,拉线的过程中是从内往外抻,手指不可避免的与丝线接触,一连贯的动作下来,造就了如此场面。
锦灯僵着手没有动,满手的涂料,她闻到了奇异的味道。这该是手上的颜色散发的。
她脑海灵光一闪,瞪大了眼。
“阿树的画技,绝对是前无古人可比,后无来者可追。”
涂料……这个是作画用的。丝线是被染过颜色的。
笋丝是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欲意何为。然而,锦灯却像是入定了一样,愣神了很久。
“把东西收拾起来,打点热水来……”轻声吩咐了句,锦灯保持着手不动,起身往内室走。
笋丝不疑她,自以为是要洗手。而锦灯走进去了,自然把银针,还有丝线带着,两样东西都摆着案桌上,然后用空闲的左手抽了张干净的宣纸,铺在桌面上。她刚要将手覆上去,动作忽而又顿住。
锦灯皱了皱眉,宣纸不好保存,虽然容易染上颜色。抬头四下里一扫,发现了床榻边柜子上的手帕,继而想了想,还是用丝巾好。
等笋丝端了水进来,锦灯正好把她那条纯白丝巾染成彩色?
“咳咳,笋丝,你不会介意吧?”她有些心虚的冲笋丝笑,手下动作却不停。
笋丝无奈的将水盆放于木架上,掩去心中些微失落。那个丝巾,是她送与锦灯的。
从用丝巾擦完手,到用热水彻底洗干净,两人都没有话。
“陈全有说皇上什么时候来么?”
锦灯知道自己可能不小心让笋丝伤心了,有些不知道如何解释。难道说因为只想着保存涂料,忘了丝巾是她送的?还是说,这个丝巾好看是好看,可是她又用不着……除了观赏之外。
无论哪个说法,都不可取。锦灯想着,等事情弄清楚了,给她道歉吧。所以锦灯佯装没察觉到什么一样平静的问了句。
笋丝端着水往外走,声音传来的时候有些闷。
“没说……”
那就是说,可能要等晚上了。一般刘浙事情排满了,陈全都不会交待刘浙会不会来。反之,但凡有空闲,必会透露下,刘浙可能会来。
锦灯舒了口气,不来正好,她要出去一趟。将丝巾晾干了半日,确定不会在化开了掉色就藏入怀中,从衣柜里拿出套宫女装。
身为掌灯宫女自然有两套衣服。幸而里面的亵衣质料好,外面穿的再粗糙也没多少不适。
她一收拾完,就唤了声:“笋丝……”
后者闻声刚好掀帘进来。
“给我在脸上润润色。”
润润色,别以为是化妆,反之,是涂鸦,抹黑。
笋丝看她穿着就知道,边走近去拿化妆台上的所谓润色的工具,边问道:“要去哪?需不需要我跟着?”
锦灯很少出去,除了必要是不会这样麻烦的换装只为出去一趟的。
“嗯,咱们一起去,织锦司。”
织锦司……笋丝了然了。那抽出来的既然是丝线,这皇宫里出丝的地方,就是织锦司了。因为同属于辛人库管辖,莲都宫与织锦司离得很久。
两人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一路上没少遇上人,都是宫女太监的,谁也不在意谁。
织锦司,锦灯是第二次进了,第一还是阿絮带着来的。那次也是在这里与阿沁重逢……可是结果是那么的让人无奈,她被阿沁惨不忍睹的境况刺激了番,心生妥协之意,对太后无底线的低头。
“这两位是来干什么呀?”坐与大堂类似于柜台里面算账的人抽空问了句。
锦灯敛神看去,却是个认识的。当初接待她与阿絮的那个绍管事。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在这里当差,犹记那次阿絮不是说织锦司的事情自然会有人承担代价的么?
还以为这个管事要受牵连。
“我们想做一件衣服,你们这里是谁负责做衣服?”
笋丝讲出锦灯在路上交代的由头。
“顾娘,出来!”管事闻言头也不抬就对着穿堂后院大叫了声。
“来啦……”远远的有回声传来,不多时,就出来个老宫女。看起来极为普通,粗壮的很。
她面色倒是还好,看起来很精神,然而对着笋丝与锦灯打量了番,眼里立马涌起很浓的嘲意和鄙视。来织锦司做衣服的多了去,她接待的都是受宠的妃嫔宫里派来的人,哪里看的上这等普通的宫女。
“小莲啊,你出来一下……”
还没等笋丝开口,她也冲里面也是喊了声。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