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你下水……是朕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
刘浙覆在锦灯额头的手换了一面,依旧是冰冷,声音渐渐柔和,屋子里的温暖熏的,刘浙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明白了。
锦灯眉头紧锁着,听了这话更是面露痛苦的神色。那件事她早就不计较了,在墨子说了落水与梅雅儿的死无关之后。
自己被伤害,还可以原谅,这就是她的爱。那日对着笋丝说,活在当下,过去之事不可追,就是放下了这桩事了。
“我不在乎……无论如何伤害我,我都不在乎。”
如此理所当然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入了刘浙的耳,像冷风一样有些刺骨。
传来叩门声,陈全的声音随之响起,询问之意。
刘浙附耳在锦灯轻语:“不会,再也不会伤害你。”
然后起身,收回冰冷的手,神情已经恢复惯常的清冷。
“进来。”
陈全推门而进,身后跟着的正是柳粥道。
两人径直往内室走,掀开帘子的第一眼,柳粥道就看见床上的人,虽然看不清楚,却知道是锦灯。
从太医苑过来,这条路,天再黑,他都认得。
近三个月没有见,他当然想念的紧,不是不怨的,挨了顿板子,他半个月动弹不得,心里还为锦灯顺从了刘浙的猜想而纠结痛苦,类似于内忧外患,一场病下来清瘦了不少。解除禁足之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来莲都宫看她,却每每在岔道上就退缩了。
被三番两次拒绝,还要承受刘浙的压力,他也有些困惑,究竟还值不值得,该不该?
这一踌躇就是再也没有勇气来了。怕看到不想看的,此刻满腹心事的柳粥道没发现自己看着锦灯僵硬了半响,直到陈全顶不住刘浙射过来要杀人似的眼神,慌忙扯了扯柳粥道的袖子。
后者一惊回神,立马收了目光,冲着刘浙行礼:“臣柳粥道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这大礼行的,陈全眉头直跳。
刘浙没有吭声,眼神示意陈全,然后往窗前长榻上一趟,开始浅寐。这样冷漠的伪装才能掩去心中的不痛快。
连陈全都有些不解,前后相差也太大了,不是很焦急的么?
“柳太医快起来瞧病吧,时间不等人!”
往锦灯床前引人,陈全暗自叹息。今个儿宫宴,竟然见红了……枢密院院判林恒宁的侄子,名唤林平的一个看起来斯文秀气的男子在宫宴进行一半的时候突然扑到御座前瞠目欲裂的求刘浙还他一个人。
那疯狂的摸样震惊了众人,一时间丝竹之声皆断,笑语喧闹立止。
一地静默,唯有倒吸声此起彼伏。
刘浙本沉浸在等下就要脱身离去的思绪里,倒是被林平惊回神。他抬手阻止涌上来要将林平拖下去的侍卫,然后捏着酒杯看林平。
后者在静寂中似乎有一瞬间的惊恐,然后哆嗦着唇讲了很多遍,众人才听懂他的意思。
而刘浙却是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的意图。林平求的人是扶桑,这个在宫里消失了的人。锦灯从文承宫出来被送去惩戒司的那日,扶桑就消失了。
锦灯也试着问过他,每次都被刘浙冷下来的神色所震,最后也没有问了。却一直吩咐着笋丝去打听留意,只是徒劳无功,人真的没有再出现过,锦灯都禁不住怀疑是不是被刘浙……
在林平失控般嚎叫了几声之后,刘浙忽然就没有兴致再呆下去,丢了酒杯就起身。
同一刻察觉到他要离开,林平忽然一跃而起,手里竟然握着一柄匕首,扑向刘浙的那一瞬他眼里满是绝望。
人当然没有让他刺到,刘浙迅速往后一闪,旁边站着的陈全吓的直冒冷汗,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挡在了刘浙前面,而那匕首就在他身前半寸停住了。
往后看去,是有人从林平身后拽住了他的身子。同时救驾的侍卫的蜂拥上来,进林平围个水泄不通。
那拽着林平的人是个女子,穿着不似平常闺秀的裙装,而是劲装,突兀的很。一看就是个习武之人。对上众人视线,她一个巧劲就把林平扯倒,然后盈盈一笑,回了座位。
就在大家揣测这个女子的时候,林平忽而将收回来的匕首往自己心窝插去。
“叮!”
一声脆响,匕首被打落,却因为林平用的力太大,冲劲太快,划破了胸口衣衫,瞬间就冒出血来。
刘浙这才彻底有些动怒,今日这个日子他严格要求不得见红,那打落匕首的人是他的暗卫。感受到刘浙怒火的最真切的是陈全,还不等他往一旁退回去,就被对方瞬间笼聚的气息震到了。
刘浙阴寒冷酷的看着自裁未遂的人,冷哼道:“林恒宁!”
在座位上僵住的林恒宁当即吓的战战兢兢的匍匐下来跪着求刘浙开恩。而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刘浙刚要发话,那头就有人疾跑过来对着刘浙叩首密报。
自然就是锦灯的事情。
刘浙当即甩下一干人,脚步匆忙的往莲都宫赶。也因此,林平没有被当即处死,暂时关押在刑部大牢。
“陈公公,人无大碍,只是受了风寒,煎几服药喝下去,注意修养,日常饮食要以清淡为主……”
柳粥道轻缓无波的声音将陈全拉回神,一边去记他的话,一边去看刘浙。
闭目浅寐,似乎真的睡着了。
而再去看锦灯也是沉静的安睡之态。
“让小衣子跟你去领药吧。”
陈全揣测着做主,打断柳粥道说不完似的话头,然后往床前半挡着柳粥道的视线,“柳太医,请吧。”
声音难得的不尖不细,却透着强硬。
柳粥道脸色微现不愉,却只能起身随他往外走。
陈全暗自苦笑,这可是为了保你啊。
人都走了,刘浙还是没有动静。锦灯头疼的很,呻吟出声,意识里知道他在,所以嗯哼了一声又一声。
刘浙终究不堪其扰,翻身而起,几步来到床前,盯着她看。
锦灯似有所觉,哼哼唧唧的就是不睁眼,眉头就没松开过。还在发着热,不过是小小的不舒服,却被自己心里的委屈无限的放大。今夜是自己的生辰,眼看就要过了,刘浙竟然没有半点表示。他来得晚不要紧,她能等,可是贤妃一搅和,风寒一发作,她到底是难受的紧了。
撑了没一会儿刘浙就熬不住俯下身子去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然后认命的坐下。
刚才那样不搭理有些呕气的嫌疑。
堂堂一国之君还跟人呕气?
真是有损威严。
谁让锦灯说那样的话呢。刺激人不要紧,主要是当初的伤害利用是事实,也是刘浙比较在意的事情。不仅仅是现在对锦灯的爱让他负疚当初所为,更是尊严被浸犯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而当时被情势逼迫的他,一直信奉着无毒不丈夫的箴言,并且一直实施着。
什么叫不在乎,什么无路如何伤害她都不在乎?回过味来,刘浙听出了隐含的意思。伤害她自己不在乎,然而,要是伤害的是她在乎的人呢?
一夜无话。
锦灯后来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头疼晕乎了,只记得被人扶着喂了药,反反复复的渡进她口中,怎么吐都被堵了回去,强灌下去的药烫的很,胃里翻涌起来,更是难受。
所以她顺着本能闹腾了一夜,而刘浙光是给她喂药就耗尽力气,天快亮的时候还要去早朝。
以至于他精神极差的在千庆殿龙椅上打盹。时不时的被堂下禀报折子的大臣惊扰,心里不由怨怪起来。
锦灯真是知道怎么折腾人怎么来!
同样一夜没休息的陈全也是在一旁打盹,头一点一点的样子虽不引人注目,但是与刘浙这撑着下巴眯着眼的情形一呼应,着实诡异。
大臣们个个面面相觑,眼里都有些惊疑,这开年第一天,这刘浙就在龙椅上打盹?真不怪刘浙毁形象,而是宫宴时饮了不少酒,一夜未眠,还被锦灯折腾,想他能熬几天夜也精神抖擞的人……竟能如此疲累,可想而知,锦灯的魅力。
锦灯当然不知道那些,笋丝从小衣子那里得知人病了,还有些懵,又听他说喝了药就好了,更是无言以对。
倒是一大早的柳粥道来了。因着锦灯的确是病了,笋丝自然没有拦着他不让进门。
偏院安静的很,小衣子赶早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去睡了,刘浙领着陈全去上朝,就留了他看守,直到笋丝起来了,打着哈欠说完两句话就没了影。所以,柳粥道可谓是肆无忌惮的盯着锦灯看,笋丝听了他的话去后厨熬夜,房间静若无人。
除了锦灯轻缓的呼吸声。
精致的脸颊仍是白的很,柳眉微蹙,樱唇紧抿,似乎睡得不安稳。
柳粥道禁不住抬手去抚平她的眉头,触及她的肌肤的一瞬,呼吸有些乱了。
整个房间都萦绕着属于她的味道,浅浅的香,淡淡的韵。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他有种想要俯身亲吻她的冲动。
缓缓的靠近,嗅着她的气息,长久以来的不甘,气恼,怨怪,苦涩,尽数化为浓浓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