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锦灯自然知道,当初因为惹怒了他,能半年都不开口说一个字。自己与他比起来,还算轻的吧,不过是半月时间,身体先与大脑开始行动,往后倒退开去,她颤栗不已的看着对方。
对着他,思考能力似乎都丧失了。
刘浙眯了眯眼,唇角微微勾起,笑容是冷的。
“过来。”
越是怕他,想远离,刘浙却越生气。他有那么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气什么?
锦灯昏迷不醒,整整三个月。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躺在暗室里,奉旨诊治的是郑太医。皮外伤根本不重,敷了膏药,几日就好了,然而人……从开始的高烧引发的昏迷,变成不愿醒?
刘浙就在床前看着,说昏迷,不如说沉睡。
阿絮被他召来,精心照料她,精致如画的眉目,面容沉静如冰,他从开始的平静淡漠,到隐约不安,到最后,烦躁……甚至茫然无措。
若她再也不醒,再也不醒……三个月于他而言,是一段煎熬。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让郑太医用药,那味药,用下去,连郑太医都叹息了。
真是舍得。
是啊,有舍才会有得。
第二日人就醒了。
彼时,他站在暗处,看着她起来,随着阿絮离开,心不可抑制的动。
当年那个扑向他,缠着叫他庆之哥哥的人,一直是心中隐伤,这种伤,在再见她的那一刻开始发痛,然后在他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的痛着,直到慢慢被她治愈。
正因为如此,情到深处人孤独,没了她,终于感觉到了孤独寂寞。所以才会,让她来掌灯,每日看上一眼,才觉得心安。知道她在,这个寂寂世界,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都在。
如她提着的灯笼那一缕光,照着他的路。半个月时间,已经是他的耐性底限了。由着她不言不语,不理不睬,无形中的包容,忍耐……何尝不是属于他的一种宠溺方式。
锦灯却深陷其中不自知。
一瞬间,想了太多,动容不已。
锦灯却微颤着往后退,他的眼神,不似以往。当初的她或许看不懂,可是,如今的她,比谁都懂。
一想到他竟然如她一样……连指尖都开始发抖。震惊,激动,无措,害怕……脑子焕然空白。
对视的一刹那,又闻到了那股异香。
刘浙心一动,一把将人拉近,香气萦鼻,比之前要浓郁的多了。
锦灯心跳如雷,僵着身子不敢动,却下意识的抵触,伸手去撑开。
刘浙仅存的耐性被激散了,双手一锁,人就被禁锢在怀。
“明白了么?你也明白了吧……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年了……”
刘浙抱着她,所以的怒气不耐烦躁烟消云散,唯有说不出的满足,“现在还怕么……你怕什么呢?”
在他怀里的人更是抖索个不停,颤到他的心里。
“哥哥……”破碎的两个字溢出来,传入他的耳中,如雷击。
在他僵硬的瞬间,锦灯骤然发力推开他,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淹没在夜色中的除了她的身影,还有她满脸的泪水。
哥哥……不是庆之哥哥。那说明什么?
刘浙楞了很久,才蓦然惊醒,原来她怕的是他们的关系,兄妹?
锦灯一路跑回了莲都宫。等在那里的阿絮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越过她飞快的进了屋。
阿絮满心惊异,她要是没看错,锦灯是哭了吧。在她印象中,锦灯很少哭,小时候就特别倔,即使很受宠,也不娇气,要是哭了,一定是受了委屈。
阿絮在外室杵了很久,还是没有进去。现在的锦灯,蜕变的她也猜不透了。半个月来,很多时候光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想问什么,这样的锦灯,她有些不习惯,更是心惊。慧极必伤,当初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看起来那么活脱粉嫩,却只跟一条狗玩,不搭理兰溪宫以外的人。
而那条狗……在锦灯八岁那年死了。那是锦灯唯一一次闹得严重,以至于云和帝大怒。
最后却不曾想会有那样的后来。每每想起,她就不敢面对锦灯。
夜深了,也静了。
锦灯呆坐了很久,靠着窗棱闭上眼睛。快十年了,不知不觉的,人生有几个十年呢?
威风库……那么熟悉的地方,原来是当初那个‘海凉宫’改建而成的。换言之,就是刘浙与他生母夏氏居住的地方。据闻,海凉宫之所以成为冷宫,是因为,史册上有名的凉曳公主的寝宫。
这个凉曳公主,却是个前朝公主。燕宁王朝始建于三百年前,前朝谓之西凉国。燕宁王朝开国皇帝,始宗帝曾下过一道圣旨,海凉宫永不可废。奇怪的是,这三百年来,海凉宫里就没有住过五品以上的宫嫔。
渐渐的,如若冷宫般。
到了云和帝这一代,直接就归之于冷宫了。不少人辛秘传闻,说海凉宫只能是前朝遗留的皇族人才能居住……不然,就会暴毙。所以,在海凉宫的女子既是晋升为皇上的女人,也不可能受到宠爱。
这样的传闻,锦灯也听过,不仅如此,还在云和帝的御书房里看见过记载。然而,那时她还小,不懂。
如今,回想起来,聪敏如她,只剩茫然叹息。秀女入宫待选,被选中了,分配入各个宫,也是随机的,或许,也有人为,但是,总归是巧合占主要,哪里可辨是不是前朝人?
再说,这燕宁王朝建立在西凉国的基础上,时间一久,后代通婚,代代传承,哪里分得出前朝,今朝?
刘浙登基之后,将海凉宫废而重建,命名威风库,居住者是威风,他的爱狗。
当时也是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只是,上位三把火,第一把就是轰轰烈烈的改造,摄政王也默认之,刘浙初显雷霆之威。随后的几年里,帝王之势几乎是登峰而上,无人可挡。
他是帝王……五岁初遇那时,看见的瘦弱的少年,成长到现在无法想象的摸样……锦灯总觉得是命运不可思议的捉弄。不仅颠倒他们的处境,还有她的心……捂着心口,带着苦涩的滋味圈住自己,汲取温暖。
又是一夜无眠,这半个月她睡不踏实,夜夜噩梦,索性就不睡了。黎明之前,天空最是灰暗,她觉得那就是她此刻的心情。
可她的黎明在哪里?
回到莲都宫的第一个晚上,她就拆开了林婕妤留给她的第二封信。
寥寥几字。
“一为人上人,二为宫人,择一。”
锦灯豁然明朗。
林婕妤却不知道她没有选择了已经,掌灯宫女,冥冥中似乎是注定,绕回原地。也不知道阿絮是怎么说的,莲都宫里其他人对于她们两的到来毫不在意。
墨子还在飘香院,来看过她一次,锦灯感激与她的救命之举,墨子却不甚在意。临走却提到未完成的工作,能不能继续?
锦灯自然应允,让她将记录册定期送来莲都宫,负责传递跑腿的人也是个认识的,小衣子。
小衣子已然成为莲都宫里的熟人,打着跟莲都宫夏主管哥俩好的幌子,专门跑莲都宫后院去。如今的宫里,耳目众多,复杂多变,但是却没有什么大事,后宫的那些人都掀不起什么大浪。
一向想做大的贤妃,诡异的沉寂了,终日在文承宫修养着,大小事情都让偏院住的贾良媛打理着。
风平浪静中,氤氲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后位空悬,妃嫔芸芸,又怎么甘于平静?
莲都宫的消息灵通不小于在长兴宫里的时候,因为掌灯的宫女也是宫里传递消息的一大源头。
这半个月,锦灯也算见识到了。空穴来风,三人成虎的厉害。太医苑柳粥道追求飘香院一个倒泔水的宫女。
传来传去,各种编排,俊朗太医和苦命宫女之韵事?
太医和宫女不得不说的秘密?如今这传闻愈演愈烈,锦灯隐约觉得不简单,她的预感总是出乎意料的准。
好奇是所有人的天性,宫女们因着对柳粥道的喜欢,开始各种诋毁那个被柳粥道追求的宫女,于是不知道是谁开始打听那倒泔水的宫女,不出几日,锦灯的名字就暗地里传开了。
锦灯没有预料到,一向平静暗淡的莲都宫,也少不了明争暗斗。她以为,可以安定,却屡屡被卷入阴谋。
第二日,莲都宫就来了个宫女,点名找她。
锦灯白日除了琢磨飘香院送来的登记册,看书,浅寐一会,一般不会出门。这也算,为什么莲都宫都不知道她这样的人存在的原因。而晚上出去,又是走的后门,不会遇上人。由着小衣子带路,更是安全,隐秘。
阿絮出去弄吃食的了,她听见院子里一声声的叫唤,不得不开了门出去。
站在那里的人有些眼熟,该是见过,但是她没有留意的人。
“还记得我吧?跟我走吧,我们娘娘还等着见你。”
宫女装比一般人要崭新,说话语气很得意,看来是个很得主子欢喜的侍女,锦灯默默的看着她,没有动。
“怎么?要我动手拉你才走啊……”
话虽如此,眼神面色都没有不悦,这个人该是天生性子硬气,不会说软话,锦灯这样一想,脑海闪过一丝灵光,似乎……曾经有个冷若冰霜的人也是如此。
稍一蹙眉,她想起来了。平阳宫有个何贵人,这个人就是她的侍女,佩儿。
“告诉你家贵人,锦灯不足为谋。”
说完,就关门进去了。
徒留那叫佩儿的宫女瞪大眼睛,张大口有些难以接受的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