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驷玉的唇畔绽出缕笑，“当然喝，小奴才给的砒霜也是糖。”
她的呼吸一顿，赶紧把汤碗往前送。可是他非但不接，还动了动身体让她听锁链的声音，“我大约是无福消受这碗汤。”
姜汐知道他是在暗示自己喂。
“你不要得寸进尺！”她索性把汤碗放在地上，萧驷玉垂眸苦笑了笑，“听说丹聿有座山神庙很灵验，把自己的东西供奉进去，能得到天神眷顾得安宁。”
姜汐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却见萧驷玉把一枚质地温润的羊脂玉扳指从怀里拿出来，“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想请小奴才帮个忙，替我把东西供奉在神庙求份安宁。”
姜汐的心有点沉下去，望着玉扳指出神：“你作恶多端求什么安宁，死了要下地狱入油锅的。”
“哈哈哈。”
萧驷玉朗声笑出来，“我是怕自己太想小奴才，死了得不到安宁，还会去纠缠你。那时候要是真下了油锅，浑身挂油带泡的来找你，怕不怕？”
像是已经臆想到那幅画面，姜汐小脸皱紧得倒退半步。
“嗯？”萧驷玉掂了掂手里的扳指。
姜汐咬唇拿走他手心里的扳指后，转身就跑，只留个小黄影给他。萧驷玉转头看向地上的汤碗，试着伸手去拿，肩胛牵扯铁钩痛的他低喝出声，鲜血缓缓自快要结痂的伤口处淌落。
他不肯放弃，忍着痛伸长手臂去捧那只瓷碗，温热汤水自唇舌翻滚到喉腔，萧驷玉释然一笑。
“大师，我想供奉东西。”
姜汐停停走走很久，最终还是到了山神庙。她进去上完香，将玉扳指摊在手心里找庙祝。
庙祝看到玉扳指的时候眸色一闪，笑着指引她去后院贡台，并且说：“这里香火鼎盛，每日受灵士参悟熏陶，其主人定能得到安宁。”
“多谢大师。”
姜汐道完谢，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道：“大师，如果一个人滥杀无辜、不择手段，死后是不是会下油锅。鬼下油锅……会疼吗？”
庙祝一脸茫然，“做错事要受罚，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情有可原量可减轻，不一定会下油锅吧。”
还可能挖眼珠、拔舌头，但是鬼会不会疼，他不知道啊！
可这些他没有说出来。
“多谢大师。”姜汐两手合十，道完谢后才离开。
等她一走，庙祝立刻把贡台上的玉扳指拿下来查看，发现内里的一道纹路后，立刻招呼弟子过来，把玉扳指递给他，“速去告之聋鸽大人，殿下有暗令。”
不知是否错觉，自打去山神庙后，姜汐老觉得有人跟着自己，等她转身查看却没发现任何人影踪迹。
月瓷说：“姐姐是这些天太累了吧。”
她也以为是太累了，这些天小公主总是往这里跑，整天唧唧喳喳喧嚣不停，连月瓷都与她相熟了。三个人在魏宅里进进出出，全落在暗处的聋鸽眼里，他去地牢禀报这件事，惹来萧驷玉的疑惑：“小公主？”
“是丹聿王、最宠、宠爱的小女儿，名唤哈斯。”
萧驷玉恍然大悟，接着轻描淡写一句：“那就杀了，务必让她死在魏谙的家里。”
那个小公主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聋鸽心里觉得可惜，但还是领了命，他在离开前看了眼萧驷玉身上七七八八的伤，不禁问：“殿下，可曾想过、杀姜汐？”
出征丹聿，不止是因为姜汐。萧驷玉想救她是事实，更想收复这块蛮横土地、解放燕国这些年有去无回的战俘。可这块土地上的王城居于众山之后、平原之前，路线复杂易守难攻。
姜汐给魏谙引路攻陷军营，他孤身犯险深入敌内。
他与聋鸽早有计划，更在心里为自己设下赌约。
若赌赢了，他会在灭了丹聿后带她一起回大燕。
若赌输了，他会杀了她，即便这么做会很痛，可长痛不如短痛。
萧驷玉起先以为自己输了，直至马场上姜汐奋不顾身得营救，想到这里他不禁勾唇：“想过，不过我赌赢了。”
聋鸽不再多问，悄然如鬼魅般隐退。萧驷玉下达命令不久，他已经利落的将任务执行完毕。
小公主照常来魏家找姜汐，可今日她不在，只有月瓷在家。她与月瓷聊了会儿天，恰好月瓷在做糕点于是去厨房取了一碟子回来。
没想到，月瓷端着糕点回来，小公主已经趴在桌上七窍流血没了气。
她吓得呆坐在地上，直到魏谙回来才扑上去求援：“公主……公主她没了。”
魏谙脸色大变，快步走上去试探小公主的气息脉搏，全无生命迹象。他如临大敌，转头问：“发生什么事，公主怎么会变成这样！”
月瓷本就胆小，哭着摇头哽咽：“我去厨房端点心，回来时她就这样了，前一刻她还与我说要去放纸鸢……”
魏谙焦虑的想着法子。
每日惯常接公主回宫的车驾会在不久后抵达魏家，如若让丹聿王知晓他最宠爱的女儿惨死在他家里，就是想辩解都没有办法。
何况，他在这里受尽白眼屈辱，才换得如今的身份地位。
他不能丢！
“月瓷。”
魏谙比对了一下她与公主的身量，心有一计：“王宫的马车很快就会过来，我们不能让公主死的消息传出去。”
“可是公主她……”
魏谙蹲下身捧住她的脸袋，“只要公主安全从这里出去，不是死在魏家，我们就不会有事。”
“你想怎么做？”
魏谙深吸口气，“我要你假装公主先回王宫，后面我会安排你假意出事，将公主的尸体与你替代。”
而这么做，需得用上他许久不碰的人皮易容。上一次这么做，还是按照姑母的嘱托，杀姜潮，以此挑起姜汐与萧驷玉之间的争端。
“嬷嬷。”姜汐从外头回来，恰好碰上来接小公主的车驾，于是给里头的奶娘道了声好。
嬷嬷回以微笑，转头看到小公主走出来连忙迎上去，“公主你今日可有点晚了，回头大王该数落你，哎？公主你的脚怎么了？”
被她这一说，姜汐发现小公主走路有点跛脚。
公主并不回答嬷嬷的话，倒是魏谙从院子里走出来，笑着解释：“怪我院子里没铺平，害得公主摔跤。”
“没事吧公主？”嬷嬷担心的直问，公主摇摇头但不说话。姜汐觉得她有点古怪，平时唧唧喳喳跟只麻雀一样的人，怎么突然沉默寡言起来了？
而且面对她探究的目光，公主竟然在躲闪。
后来公主不怎么来魏家，月瓷也总是不见踪影。
姜汐越想越奇怪，还跑去问魏谙，得到的只是个不友善的白眼。
姜汐最后一次见公主，是在两天后的祭典上。她立在木桥上与人嬉笑玩闹，不慎之下掉落到桥底的湖泊里。
与她一起玩耍的姑娘不会凫水，见人掉下水只会着急乱喊。
姜汐因着水性尚可，不由分说跳下去救人。
水底有些昏暗，但饶是如此，姜汐发现那抹坠湖的殷红身影竟会游，且比她游的都好。
姜汐疑惑间正想浮上岸，却见水底有另一具着殷红色衣裙的身影，以古怪且僵硬的姿势往上漂。
这是怎么回事！？
湖泊里有两个公主，且其中一个还特别会凫水？
姜汐追上去抓住那个试图逃走的公主，不料对方奋力挣扎，在水里踹了姜汐一脚后逃远。
好在她在抓公主的时候，把对方脚踝上的一根祈福系带扯了下来。
等姜汐把另一个已经僵硬的公主拖带出水，许多侍女正焦急往这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