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从一场美梦里醒来，上一世的记忆一点点回来了，它们激起惊涛骇浪，又渐渐平静下来。
待所有人的心情都稍稍平复，映绯劝道：“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睡下吧。”这不知这话是对晚清，还是对她们每一个人说的。
玉霖很自然地接过话来：“碧蕊，回家了就好，这些年你受苦了。”
晚清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又一直叹气。
玉霖与映绯互换了一个眼色，映绯先道：“我们在这儿陪你吧。”
晚清片刻怔愣后点了点头，她们也是不放心她才如此决定。
一张软榻躺了三个人显得有点挤，玉霖一直没有缓过来，就别说映绯和晚清了。感觉像是做了一个令人很疲惫的梦，又说不清它是喜是忧。
晚清躺了下来，感觉她的过去和现在在她身体里交战，又渐渐融为一体，成了同一个人，说她是碧蕊不全是，但又不再只是晚清。
这一夜对于她们每个人都是难熬的。
“玉霖师姐，师父呢？”师父和师姐就是她的亲人，看到玉霖安好并掌管着整个莲台山，晚清牵挂起她的师父莫慈老祖。
玉霖回道：“我都忘了，明日就派人去告知师父，师父一定很高兴，碧蕊你知道吗，在你不在的这段日子，莲台山死气沉沉的，现在回来了就好。”
晚清轻轻地嗯了一声，轻声道：“我擅自决定，师父没有生气吗？”
玉霖微微一怔，打消了晚清的顾虑：“师父那个人你是知道的，都过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好气的，师妹回来了就好。”
映绯在旁边不说话，看来她们的师父是和蔼可亲的老神仙，才对碧蕊多加呵护和包容。
屋里沉寂了好一会儿，映绯小心翼翼地问道：“晚清，你决定怎么办？”在映绯以为自己是碧蕊时，知道了这个消息都好一番纠结，如今碧蕊的记忆都被唤醒，这是晚清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
晚清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映绯指的是什么。她见过舒晏了，甚至差点死在她手上，如今舒晏没死，还成为了魔君，她的记忆都回来了。
“我太累了，要睡了。”晚清翻身把锦被拉到了脑袋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映绯没有再说什么，拢了拢被子闭眼睡去。
晚清回想起今夜舒晏的举动，他阻止了她自残，又将她包入怀中，他应该在怀疑她的身份吧。
六界的灾祸由舒雅而起，如何面对他，她该怎么办。
翌日清晨，虽是新的一天，但更像是苦难的开始。
等晚清醒来的时候，玉霖早就不见了，她夜里几乎没睡，天一亮就起来料理莲台山的大小事务。
映绯还在她身侧发出均匀的吐息，晚清侧脸看了她一眼，随后悄然起身，动作都又轻又缓，不想将她吵醒。
晚清从房里退了出来，轻轻掩上门，转身发现玉霖正向她走来。
“师姐来得正好，还劳烦给白泽师叔报个信……”见玉霖略带诧异地看着自己，晚清顿了顿才道，“就说真的碧蕊找到了，师叔自会明白。”
“师妹说的是师叔和映绯么？”昨日一见，玉霖也曾有一些猜测，但碍于他们二人辈分相差甚远，便没有往深处想。
看到晚晴点头作为回应，玉霖吃惊地啊了一声，又细细想想这其中的事情，由衷地发出一声慨叹：“真是苦了他们了。”
映绯和慕白两情相悦，本该欢欢喜喜地在一起，但映绯挂上了碧蕊转世的身份，后又证实了她不是，让他们之间平白多了一些磨难。
“好，这是我会尽快去办。”玉霖道。
晚清垂眸福了福身：“多谢师姐。”
玉霖将她扶起：“你我之间还需客气什么。千年不见，我们姐妹情分依旧在，你还是我的好师妹。”
“师姐……”晚清再抬眸已经是泪眼涟涟，她像是去外面逛了一圈，回到家里发现家人都在等着她。
“我实在无颜面对师父。”晚清瓮声瓮气地说。
从小师父就对她寄予厚望，甚至想将莲台山交给她打理，她却为一个“情”字困住，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实在有负所托。
“师妹别多想了。”玉霖抚着她的手，面上带笑，“师父回话说，她今晚就回来了。”
晚清一怔：“这么快……”
玉霖笑了笑：“师父行踪一向不定，也许她老人家最近就在莲台山附近吧，今早放出的仙鹤还没飞多久就返回来了。”
“这也好，早日见到师父，早日向她请罪。”晚清喃喃道。
玉霖扶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师妹这执拗的性子果然一点儿也没变。
……
等映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晒三竿。屋里没有他人，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睡成了一个“大”字形。卸下重担，她好好睡了一觉，睡醒之后晕晕乎乎的，就连神识都变得迟钝了许多。
糟了，贪睡误事。其余人去哪儿了呢，她怎么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她从软榻上爬起来，探着身子往外看，发现铜盆里打好了清水，吃食都摆在案上。
玉霖从屋外路过，听见响动就推门进来了。
“醒了啊？”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映绯。
映绯醒来今日都过了一半，白泽帝君那儿应该收到了今早传去的消息。
玉霖揶揄道：“怕过几日我就要改口喊一声师婶儿了。”
映绯只是一愣，没有立即明白“师婶儿”的含义，待她悟出来就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玉霖朗声一笑：“我师父今夜就要回来了，仙子从未跟碧蕊分开过，不如入了同门，以后也好做伴。”
“啊……”
映绯怔然看过来，玉霖又说了一句“好好考虑一下”，便转身出去了。
梳洗完了，映绯埋头吃着点心，被玉霖调侃了一番，心情有些微妙。好在舒晏曾是拦在她与慕白之间的鸿沟，从今往后便没了这个忧虑。
想着想着，映绯变得愤懑起来，为什么天庭会把碧蕊上神的转世弄错了呢，这么大的事情都能出错？
“师尊回来啦！”屋外的吵嚷声传了进来。
映绯手中的点心应声落地，莫慈老祖这么快就回来啦，说好的今日夜里呢。
等她推门出去，外面的喊声已经变成了“师尊已经到山门啦”。
感觉等映绯走到大殿，莫慈老祖应该也到了，让莲台山的主人等她一个小辈，怎么都说不过去，于是她加快了步伐最后干脆小跑起来。
映绯与其他莲台山的弟子一路跑到大殿前，迈过门栏，她看到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站在大殿正中，弟子在她面前乌央央跪下一片，玉霖与晚清也在其中。
虽属徐娘，丰韵犹饶，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
这就是莫慈老祖？
看着映绯一步步走来，莫慈笑道：“这位就是映绯仙子吧。”
“小仙映绯见过莫慈老祖。”映绯躬身一拜。
“无须多礼。”莫慈用神力将她一拦，待映绯面带讶异地看过来时，她微微笑了笑，“若是让你拜了我，师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映绯被生生噎住，莫慈老祖也拿慕白来揶揄她么，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了。
莫慈看向众人：“诸位起身吧。”
殿中的弟子纷纷站了起来，除了一个人。
晚清跪在莫慈面前深深一拜：“晚清错得离谱，不敢奢求师傅原谅。”她对舒晏的死耿耿于怀，执意要下凡历劫，千年后舒晏带着魔族大军卷土重来，使得生灵涂炭，人间灾祸连连，更有许多天神丧命于此。这些不全是因她而起，但也脱不了干系，晚清难辞其咎。
“傻孩子说什么呢，回来了就好。”说着莫慈就要去扶她，但晚清还是跪着不起，知道她性子倔将，只好说道，“你再不起来，为师就原谅你了。”
闻言，晚清身子一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映绯走过去见她扶起来了。
莫慈望着大殿的屋顶，长长叹了一声：“好久没有回来了。”千年万年在她眼里不过弹指一挥，感觉一切都没变，但细看下来，其实都变了。
“退下罢，你们二人留下。”莫慈指的是玉霖和晚清，想必她是有话要单独与她们说，其余弟子接连退下，映绯也跟在她们身后慢慢往外走，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了。
“映绯也留下来。”
“啊？好。”映绯扭头去看，正好撞上莫慈的目光，发现她眸色一亮，不知道她将自己喊过来是要做什么。
“其实是师兄请本尊回来的。”待人走空了，莫慈道出这次返回及时的缘由。半月前白泽帝君就到处打探她的消息，说是有要事商谈，否则也她不能这么快遇到玉霖派出的仙鹤，立即回到莲台山。
“师兄急急召唤，本尊知道是有了碧蕊的消息，可是没想到……”莫慈顿了顿，用不可置信地目光打量着映绯，“居然找到了两个。”
“两个？”映绯听了一愣。
晚清跟着问道：“难道师父说的两个碧蕊？我和映绯？”
莫慈缄默地点头，原本她还不信，直到亲眼看到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