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公孙瑾在食堂档口里和着面。
钟苓子来到了档口前，没有化妆的脸看起来格外清纯。
她似乎没怎么睡好，有了一圈黑眼圈，头发也有些乱。
“还是清汤拉面吗？”
“你这里，还缺人吗？”
钟苓子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钟苓子下意识地看向老板娘。
老板娘笑着道：“大二有个女生最近忙，没做了，正好缺一个。”
“进来谈吧。”
公孙瑾看向她，轻声说道。
“嗯!”
钟苓子略微有些欣喜，小跑着进了后厨。
一個月六百块钱加包吃，工作时间也不太长，她对这份兼职很满意。
工作的具体内容由公孙瑾负责教她。
当天教的是和面，还有做包子。
钟苓子在家里就经常下厨房，做事勤快，学东西也很快。
公孙瑾教了一会儿，她就做得有模有样，老板娘也夸她手脚利索。
有人来档口吃面，公孙瑾就亲自示范，教她点单。
“出票据的时候把这个票对准下面的锯齿撕，就会很整齐。不要往上撕。”
“将票据给老点单的同学之后，剩下的一半放在桌上，按顺序做好了之后喊他们的号码就行。这张是94号，你来喊一下。”
公孙瑾将94号的票递给了她。
“声音一定要大，食堂人多，声音小了，吃饭的同学听不到。”
“好。”
钟苓子接过票据，很大声地喊道：“94号，牛肉刀削面好啦。”
少女喊出来的声音中气十足，很是洪亮。
她平时就在做驻唱歌手，自然不会怯场，声音也能放得开。
“可以，就是这个声音。”
老板娘笑着点头。
“是四，平舌，不是翘舌。”
公孙瑾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钟苓子闻言，略微有些脸红。
“我们那儿都这样，普通话不好，分不清平翘舌的。”
“我普通话的证，还没考。”
公孙瑾静静看了她一会儿，钟苓子有些不自然，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他伸出手，帮她理了理头上的工作帽。
“帽子戴歪了。”
钟苓子穿着围裙和帽子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呆，没有往日看起来的锐气和灵气。
“餐盘要收了。”
老板娘喊道。
“好的。”
公孙瑾点了点头，又开始带着她去收餐具。
“收餐具用这个推车，推的时候小心一点，下面有个轮子是坏掉的，所以会左右扭动。”
“餐具都放在那个洗碗间，进去后有阿姨问，就说是308档口的。她们会把餐具分类放在篮子里，根据编号拿就行了。”
公孙瑾一边说，一边来到从篮子里挑拣出碗筷放在推车上摞好。
“还有餐盘，就是底下那个黑色的，用来搁碗的方形板。那个东西在清理剩饭剩菜的阿姨那边，需要我们去另一边拿。”
“底下的餐盘不在洗碗间清理，需要我们自己擦。”
“餐盘一般比较干净，如果有些同学弄脏了，就需要我们去清洗。”
公孙瑾很耐心也很细心地教导着她注意事项。
“那边比较脏，你还是不用做了。交给我来吧。”
倒剩饭剩菜的垃圾桶里满是泔水的恶臭，让人胃里一阵不适。
公孙瑾微微皱了皱眉，叫住了钟苓子。
“没事的，我没你想得那么娇贵。”
钟苓子满不在乎地上前，在柜台边上蹲下，收捡起餐盘。
堆满了剩饭剩菜的垃圾桶就在她的旁边，斑斓的汤水上浮着厚厚的油脂。
公孙瑾靠近的时候胃里有些翻涌。
但那女孩却神色如常，很耐心地将厚厚的一摞餐盘收捡好，然后抱了起来。
餐盘上有些油腻，抵在她身上穿的工作服围裙上。
之前来食堂档口兼职的女孩子都不太愿意做这些事，因为嫌脏。
“兼职的时候，不要穿白色衣服，容易弄脏。”
公孙瑾提醒道。
“没事。”
钟苓子抱着沉甸甸的一摞餐盘，倒也不显得吃力。
“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金枝玉叶钗头凤。”
她言语间还是一如既往地洒脱和淡然。
公孙瑾微微颔首。
她是个做金镶玉的材料，可惜没有龙门客栈，也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周淮安。
“放在推车上吧，抱着多吃力。”
“哦哦。”
这姑娘后知后觉，这才将餐盘放在推车上码好。
推车不太稳，装着餐具和餐盘，公孙瑾是用拉的，时不时回头往后看。
钟苓子微微弯下腰，伸手去扶住餐具，防止它们落下。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忙活着将餐具收到档口里。
趁着用餐高峰期到来之前，公孙瑾又加紧时间和了面，另外做了一些包子放进蒸笼。
“你包的包子有点丑，我觉得难得卖出去。”
看着蒸笼里挺着将军肚的包子，公孙瑾一脸认真地对钟苓子说道。
“卖不出去，我自己吃了它，行吧?”
钟苓子用抹布擦着餐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
她翻白眼的样子，不讨人厌，是很可爱的，有些少女的俏皮。
在这个骄傲又冷冽的女孩子身上，很少展现出属于少女的娇俏。
“我怕你会撑死。”
公孙瑾淡淡地道。
“你们俩可以一起吃啊，呵呵。”
老板娘温柔地笑着。
钟苓子干活不怕脏，不像其他女孩子娇气，长得又漂亮，她是很喜欢的。
赶上了晚课后进餐的高峰期，公孙瑾就开始拉面，钟苓子则站在档口前台点单，大声吆喝。
“37号，牛肉拉面好了!”
“42号，牛肉炒拉面好了!”
“是四，跟我念四（si）。”
公孙瑾扭过头纠正道。
“哎呀，你行你上，我普通话不好。”
钟苓子有些羞恼，似乎急眼了。
公孙瑾接过票据，用很标准的普通话大声喊道：“42号，牛肉炒拉面好了。”
老板娘熬着汤，看着两人微笑，不言不语。
前来领取面食的同学看了两人一眼，笑着道：“我也想纠正来着，是四（si）。”
公孙瑾看向钟苓子，嘴角微微扬起。
钟苓子别过脸，轻轻皱了皱精巧的琼鼻。
高峰期点菜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多得跟植物大战僵尸里无尽模式的僵尸一样。
两人忙起来的时候脚都不沾地，有些应接不暇。
钟苓子又一次把四念成了shi，队伍里女孩子大声喊了起来。“四是si，十是shi。”
旋即响起一脸笑声。
“有什么区别吗？”
钟苓子一脸无奈，看了看桌上的几张票据，挑了几张出来递给了公孙瑾。
“喏，这几个，你来念。”
公孙瑾接过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全部都带四，轻轻笑了笑。
“46号!刀削面好了!”
钟苓子还是没听出区别。
忙完了下午的用餐高峰，两人在后厨准备吃饭。
“呵呵，今天的晚餐让小瑾给你做，他做的面很好吃。”
老板娘看向钟苓子，笑吟吟地道。
“小瑾，多给她放点肉，她挺瘦的。”
“谢谢老板!”
钟苓子笑得很开心，随即看向公孙瑾。
“她不爱吃肉的，就爱吃清汤拉面，每次来我们档口都吃清汤的。”
公孙瑾淡淡地道。
“谁说我不爱吃了?我要吃牛肉拉面!”
钟苓子瞪大眼睛，赶忙摇头。
“后生，你也配吃牛肉?”
公孙瑾揶揄地道。
“啊!我不管，我要吃肉。”
或许是又找到了一份工作，她心情似乎有些不错，在公孙瑾面前，也开始像其他女孩那样撒野了。
公孙瑾没回应，只是去做了一大碗面。
后放的汤头，然后光明正大地夹了好几个潮汕牛肉丸，又舀了一大勺牛肉。
以前他给钟苓子煮面的时候，都是偷偷往底下藏两个肉丸的。
钟苓子看着面前格外丰盛的牛肉面，兴奋地拍了拍手。
“这牛肉，怕是够康师傅用到破产了。”
公孙瑾和老板娘听着，一齐笑了起来。
蒸笼里的包子已经出锅，热气腾腾的，特别香。
“你看看你做的，我是这样教的吗?”
公孙瑾将钟苓子做的几个包子单独捡了出来，开除了包籍。
钟苓子看着碗里的包子，也在那笑。
“好吃就行了嘛。”
她拿起一个酱肉包，咬了一口，觉得特别满足。
“唔~好吃!我觉得我包得可以啊。”
公孙瑾不说话，只是拿着包子，默默吃了起来。
吃完员工餐，两人摘下帽子和工作时的围裙，放进后台，然后一起出了食堂。
夜间的校园很安静，两人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钟苓子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冽的表情，没有了在食堂档口里的笑容。
良久，公孙瑾开口问道：“你，最近不开心吗？”
“嗯?有吗？我看起来像是不开心的样子?”
钟苓子闻言，微微一笑。
“莪以前和你一样，不开心的时候，总是努力地想要笑出来。”
公孙瑾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轻声说道。
明明就生性凉薄，不是爱笑的人。
嘻嘻哈哈的，试图让自己相信，自己是真的很快乐。
不过用自欺欺人的方式聊以自慰罢了。
“哈哈，哪有啊。你想得太多了。”
钟苓子继续笑着。
“你不是爱笑的人，我知道的。”
公孙瑾平静地道。
今天在食堂档口的时候，他看见她脸上的笑容特别多，和以往都不一样。
“那我不笑，该干嘛呢?该哭吗？”
钟苓子白了他一眼。
“笑也是过一天，哭也是过一天，整天哭丧着脸干嘛呢?”
她双手插兜，潇洒地走着。
到了分岔路口，便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留给他一个很酷的背影。
公孙瑾走了两步，停下来看着她。
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渐渐隐没在黑暗里，这才离开。
回宿舍的路上，钟苓子站在路灯下，从干瘪的烟盒里摸出了一根香烟。
点燃后，用力地吸了两口，然后发出咳嗽声。
今天抽的有些多，嗓子开始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