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一方没有留下嫌疑人的完整样貌,也无从追查这个人究竟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仿佛幽灵一样出现在超市里,悄无声息的留下了一箱有毒的牛奶,然后便重新消失在黑暗中。
不过邱健清他们手里还有另外一条线索,那就是菌种保藏中心的菌株调取记录。
地方实验室想要从菌种保藏中心调取菌株样本,那么就一定要填写申请,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因此邱健清他们只要给菌种保藏中心打个电话,询问s市有谁调取了编号为eud75893的大肠杆菌样本,那么理论上就能锁定嫌疑人的范围。
但因为大肠杆菌是一种比较常见的菌种,本地初高中、大学,乃至食品研究所、医院,都会调取这个菌种来做实验,或者进行科普,因而这个名单上的对象多达6个,想一一排查过来也要一天的时间,但事情再难也要办下去,邱健清重新将人分成两组,逐个走访名单上的单位。
林森和胡天一组,先去了名单上的一所医院,没有什么发现,然后又前往s大下属的一所生物研究机构。
说到这个附属于s大的生物研究所,在业内还颇有名气,一连出了好多项目,年初的时候还和国外一所制药公司签订了价值一个亿的研究成果授权。因此林森见到研究所的带头人陈教授时也是一脸的毕恭毕敬,表现出了十足的尊重。
“陈教授,您好,我们这次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实验室的管理情况。”林森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陈教授。
穿着白大褂的陈教授接过了他的名片,扫了一眼,原本客客气气的脸上便显示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人类学的博士做刑警,跨度蛮大的。”
林森笑着说:“我是一名法医。”
“哦,”陈教授点了点头,“那么请进吧,我们的实验室正在进行的项目比较多,有许多大二大三的学生都在这里做实习,假如他们所参与的项目发sci,他们至少能挂个名,以后无论考研还是留学,都会更轻松些,你应该懂这些的。”
林森点了点头:“你们实验室对菌种的管理应该比较严格吧?毕竟以你们实验室的规格,应该保存有很多有特殊菌种,一旦这些菌种外流,就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陈教授慎重的点了点头:“你说的的确没错,咱们实验室的规格比较高,管理也非常的严格,所有人想要提取菌种来做项目,一定要事先得到我的允许,然后经过学校的两道手续,才能获取定量的菌种。绝无可能潜入实验室把菌种偷走。”
“那你手里一定有需要用到大肠杆菌的项目列表,我想看看所有参与项目的人的名单。”
“这个没有问题的。”陈教授点了点头,向门外张望了一眼,随即叫住了一个正在往里走的男生,“陶乐,你去统计一下所有用到大肠杆菌的项目,把全部研究人员列个名单过来。”
林森便也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了看。
眼前站着的是个比胡天小不了几岁的男孩子,1米8几的个子,身材较瘦,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钛金框眼镜。他身后背着双肩包,手里还提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严惩虐宠案凶手,从他风尘仆仆的样子来看,一定是刚刚从医院前的示威现场回来的。
男孩子看见了林森和胡天两个人,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做出一副牵强的笑:“好的教授,我马上去弄。”
林森也皱了一下眉,他扭头问陈教授:“这位同学是……”
“他是我的研究生,叫陶乐,这孩子还特别能干,我有的时候比较忙,手底下的项目都是他来协调的。”
林森听着点了点头,继续看着陶乐的背影。片刻之后,陶乐换上一身白大褂匆匆跑了回来,腼腆的笑了一下,把手里的纸交给了陈教授。林森从陈教授的手里接过了这张纸,然后随口问陶乐:“去医院前游行示威了是吧?前几天动手的人里有没有你啊?”
陶乐的红了一下,连忙摇头:“我没有我没有。”
陈教授常年处于办公室,每天都忙着工作,压根儿不知道这几天城市里出了什么大事,此时听林森说到游行游行,便皱着眉头问陶乐:“你去哪示威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可绝对不能做,做事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前途!”
“一点误会而已,教授您说的严重了。”林森开口替陶乐开脱,然后又问陶乐,“8号那天你几点来实验室的?”——也就是超市投毒案发生的当天。
陈教授有些不明就里:“警察同志,你问他这个干嘛?”
“随口问问。”
陶乐听见警察两个字,身形又滞了滞,然后镇定下来说:“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我哪里记得。”
“那算了,谢谢二位配合。”林森折好记录放进口袋,辞别陈教授和陶乐走出了s大。
两人开着车返回公安局,路上却发现道路已经被封锁,医院所在的整个街区除了救护车和警车之外所有公司车辆都要绕行。
胡天开的是刑警队日常蹲人用的车,没有挂警牌,等交警把他拦下来两边一照面,对面才认出他来。
交警和他打招呼:“小胡?出任务去啦?”
胡天点了点头:“你们呢?前面怎么了?”
“嗨,别提了,还是那些抗议的,今天从外地包车来了一波人,又开始打砸医院,比上次闹得还凶呢!得,一会你们回局里照个面还得过来帮忙。”
副驾驶位上的林森听到他的话,立刻小声对胡天说:“要不我们再在外面溜一会吧。”
站在车窗外的交警听见这句话,故意咳了一声:“我可都听见了。”
林森故作无的奈的样子摆了摆手:“那算了,还是开进去吧,过去看看医院前面又打成了什么样。”
医院大楼之前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因为公安局近期才受到上方的训示,因此此番再次阻拦示威人群,便不敢使用强制手段,只是在医院之前拉起一道长长的人墙,阻止示威人群冲进医院,但这样的方法十分没有效率,这一浪高过一浪的示威声里,谁都能看出示威人群占据了场地优势。
而掺杂在示威人群里的还有一些媒体,除了本地电视台的采访车外,另有一些眼生的面孔也在现场进行采访。这些人扛着不甚专业的摄像机,拿着贴着各种牌子的麦克,甚至还采用了无人机在空中悬挂拍摄,非常有钱。
胡天把车停在外围,和林森步行进入了现场。两人一面走,胡天一面小声的告诉林森说:“你看到那些人摄像机上的logo了吗?那个是菜场场长,还有那个是窥豹传媒,那边那个微观点……这几个都是现在网上非常有名的自媒体,粉丝量都超过百万,随随便便发条微博就有上千万人观看,可火了,哎哟,不止他们几个,那边还有蓬莱新闻,超级旋,啧啧啧,现在网上有名的自媒体都到场了。”
林森觉得这是件好事:“多来一些媒体也好,角度更多,事实就更清晰。”
“你可想多了,”胡天熟悉网络,早理解了这些媒体的本性,“自媒体里当然也有追求事实的人,但闻腥而来的这几位显然不是啊,这几个人你不太清楚,他们特别喜欢追热点,不过他们的观点永远和舆论风向站在一边,绝不会冒着得罪公众的危险说话,毕竟大家喜欢他们的新闻,他们才会得到更多的粉丝量,拿到更多的广告收入,你看那个菜场场长,找它做一条广告推广就要一百多万,他们搞的哪里是新闻呢,搞的就是钱!”
林森听到这里,撇了撇嘴角。
继续往前走,走到人群中央,他们便看见有人登高拿着一个喇叭在喊话,直到听清楚了喊话的内容,他们才明白为什么事件突然间发展的这么严重,原来网上出现了好几个虐宠案目击者。
昨天晚上,突然有人在微博上发布了一条消息,说自己亲眼看见了这三个孩子虐杀宠物,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整个猎杀过程,这个人表示自己已经当场阻止了三个孩子的虐杀行为,但他没想到自己离开之后,他们还是把那只小猫杀掉了。他表示非常后悔,如果重新回到那天,他一定会救下这只小猫、这个帖子写得情真意切,感情充沛,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流泪。这个帖子出来五个小时之后,又有几个人陆陆续续的发表微博,说自己或者是孩子家的亲属或者是与孩子相识,能够作证这几个孩子的确有虐杀宠物的爱好,又或者能够证实这几个孩子作恶多端,例如喜欢和同学打架、拒绝参与学校捐款、在食堂插队,总之,种种言论聚合在一起,从侧面更证实了孩子就是虐宠案的始作俑者。
接下来,针对这几个帖子的分析贴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从字里行间推测出了孩子虐杀宠物的原因、心态、结果,一条一条的真相论断构建起密不透风的逻辑网,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质疑证人证言,立刻就会被各路人马围攻,像冒头的地鼠一样被锤子敲回去。
随着目击证人的出现,网友们的愤怒情绪更加爆发,周边省市也有人开车组队来这里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