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的慌恐袭上心头,击碎了所有人的理智,但是在场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玩了多少年命的,很快这种恐惧就转化成了肆无忌惮的疯狂。
几个人趴在窗边,开始和楼下的警察对骂:“你们都给我离楼远一点!你们要是敢踏进这个楼,我就立刻给人质一枪!看看是你们跑的快,还是我的枪快!”这个持枪的打手说伸出枪支指向警车,啪啪放了两枪。
幸亏邱健清已经对现场指挥说出了楼内的人数,还有他们持枪状况,所以警车全部停在了枪支的射程之外。大家知道楼内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只要他们敢硬闯,这些人绝对有可能枪杀英宁,因此他们决定在对方伤害英宁前暂且拖延时间,努力寻找别的突破口,避免最坏结果的发生。
看着警察不敢进入楼宇,更加激发了这些亡命之徒的信心,他们在楼里大笑大叫,甚至持枪对着楼下的警车连连开枪。
在砰砰的枪声里,赵龙看着英宁笑了一下:“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英宁摇了摇头:“我不想这样,从来不想。”
“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要知道,如果你今天没有来阻止我们,我们就会成功给然然做完手术,然后呢我们会离开这个国家,大家一拍两散,什么事也没有。现在造成这样紧张的对峙,都是你的错。”
英宁不肯承认:“那孩子呢?给你们提供器官的孩子,难道不是一条人命吗?”
“难道我们不是人命吗?”
“但你们并不无辜。是你先决定伤害孩子的,你明明可以选择不这么做,你怎么可以把责任推给、推给……”
“推给你?”赵龙摇了摇头,“这和你没有关系,这是命运的事情。我所遭遇的一切,成就了今天的我,而今天的我将要去成就别人的死亡,这是一条因果链你知道吗?凭什么我要变成今天这样,凭什么他就能被拯救!恶的种子结出恶的话,恶的花开出恶果,这有什么错!你们凭什么管我!”
他走向英宁,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你说我可以选择不这么做?那个不这么做的选择到底长什么样儿呢?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呢?”
英宁闭上嘴,不再回答他,赵龙也选择坐到了旁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峙的局势越来越紧张。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场的众人也都做好了死亡的思想准备,行动越发的急躁起来。
终于,陷入绝境的暴徒重新将视线集中在英宁的身上。王振忠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伸手就向英宁的胸前摸去:“算了,死前玩一票,值了!”
他这句话立刻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亡命之徒们纷纷诡笑着聚拢了过来。
英宁惨叫一声打开了王振忠的手——这些人可不是电视中那些永远和正派人士单打独斗、从来不对女人上下其手的影视反派,穷途末路之际,这些人可都是完全没有人性的变态!真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等等。”赵龙拨开人群走了上来,揪着英宁的头发把她拉了起来,嬉笑着说,“你们真是什么玩意儿都下得去嘴啊,看看她这张脸吧,比猴强不到哪去,你们这群精虫上脑的货这辈子没看过女人是吧?”
英宁落在这些人手里被折腾了许久之后,头发和脸上都挂着血污,看起来的确脏兮兮的。
王振忠笑话他:“都他妈这时候了你还挑?我说你小子嘴这么叼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我是个有品位的人。”赵龙表情愉悦地调侃了一句,然后便拖着英宁的一条胳膊强行把她往六楼的角落里拉,一边走还一边笑嘻嘻的说:“真不行,就她这埋汰样我真下不去嘴,这边有水龙头吧?至少让我把她的脸洗出来,我可不想日鬼——你们给我半分钟啊!”
沈益新跟在他身后骂:“我去!你装什么装!”
虽然身后有人嘲笑着赵龙,但却默许了他的行为,毕竟半分钟不是很长的时间。
赵龙故作悠闲的把英宁拖到了六楼的拐角。
这里原本是他们刚刚布置手术室的地方,因此靠墙放着两桶准备做术后清理的水。赵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人跟上来,而这里也是那些人的视线死角,那些人并不会看见他们在房间里做什么。
赵龙随手把英宁扔在了地上,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英宁忍不住叫他的名字,“赵——”
然而英宁刚刚说出一个字,就被赵龙打断了声音,“闭嘴!”
紧接着他把来不及挪走的手术床推到了房间中央,站上去摸了摸天花板,接着扳开了几块吊顶。只见吊顶之后竟然露出了一个铁制的小门儿!
赵龙从床上跳下来,利索的把英宁拉了上去,扶着她从这个铁门钻了进去。把英宁送上去之后,他跳下来抄起了放在房间角落的一截钢管,接着自己也钻上了铁门。
原来这吊顶之后,竟然藏着一扇直通楼顶的门。
赵龙利索的翻身上了楼顶,重新扣上铁门,然后用手里的钢管别死了门把手,阻止下面的人再次上来。这层钢板厚度足有一公分,周遭都是水泥,即便楼下的亡命之徒手里有几把手枪,也根本没有办法攻破。
赵龙做完这一切站起来,盯着脚下的铁门看了看,嘴角露出一抹牵强的笑。
然后他扭过头看着英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天台边缘。
英宁皱着眉头,太过迅速的形势变化让她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便顺着他的指示无知无觉的走向了天台边缘。她刚刚在天台边缘冒了个头,便立刻被楼下的警察们发现了。邱健清激动地抬手指着他,英宁也同时看见了邱健清。
英宁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光亮,冲楼下的邱健清挥了挥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楼下的指挥人员知道她已经安全了,立刻命令特警开始强攻。
而楼里仍旧在等待两个人的劫匪们看见警察开始靠近,便纷纷露出了惊骇的神色。沈益新最先反应过来了什么,抬脚就向刚刚赵龙带英宁所去的房间跑去,他一跑进门来,立刻就看见了地上的天花板吊顶,以及吊顶之上已经被锁死的铁门!
“完蛋了王总!那个兔崽子带着那个贱人上去了!”
陆续跟来的其他人也发现了现场的异状,纷纷跟着骂:“那个王八蛋想在死前吃一口独食啊!”
天台之上,赵龙依旧站在铁门旁边静静的看着。铁门被楼下的人推动,紧接着又是几张乒乓的枪响,他对着丝毫没有被撼动的铁门努了努嘴,然后转身走向了站在天台边缘的英宁。
他立在她身边,双手撑着天台边缘的矮墙。赵龙刚刚在天台之上露出一个脸,楼下的警察们便又慌了起来,显然是畏惧赵龙再次对英宁做出什么,然而英宁却没有显露出恐惧的神色。
英宁拉住了他的手:“一会儿警察上来,你就跟我——”
赵龙撤回了手,看着陆续走进楼里的警察,摇了摇头:“我下去?下去干嘛,挨枪子吗?”
“可是你刚刚救了我,说不定……”
“我刚刚觉得王振忠那个蠢货就足够傻了,为什么你比他还要笨呢?你长了副猪脑子吗?”赵龙笑了一声,似是无可奈何的对英宁摇了摇头,“楼下那些人犯的那些事儿加在一起也没有我重,我才是这里面最穷凶极恶的人,你忘了吗?”
英宁抿唇,不愿面对这个现实:“可是你刚刚救了我……”
“不要这样想,”赵龙抬眼看着远方浓云翻卷的天际,大风吹过六楼的楼顶,将楼顶上已经腐朽的铁皮吹得哗哗响,“其实和你没有关系,一直和你没有关系。你心里以为我把最好的命运送给你,所以才一直对我心怀愧疚吧?但其实我对你没有特别的感情,我一直守护的都是我自己曾经放弃的命运。”
他摊开手掌,仿佛掌心放着什么东西:“曾经我有一颗种子,但我把它送了出去,虽然我失去了播种的权利,不过能看着别人把它种下,看着这棵树成长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即便这棵树不属于我,可我已经很满意了。我现在只想这棵树好好的成长,一直长,如果有谁想来砍我的树,我就会把他拉进地狱来。其实——我心里真正在乎的不是英宁你,只是这颗种子罢了。”
他转回身,背靠着天台边缘的矮墙,听着楼下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大概是所有人都已经被警察制服了吧。
“但我也不是真的喜欢这颗种子,或者喜欢那样的命运,我并不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有哪里不好,这只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罢了。我只是好奇同样的人在命运抉择的路口被卷向不同的方向,最终会产生多大的差异,这才是真正有意思的事情。”
这个时候,冲击天台铁门的声音忽然变得闷重,应该是警察开始使用重型武器进行破拆,大概很快就要上来了。
听见这个声音,赵龙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燃抽了一口:“我已经看到了这两条路最终的结果,但也没什么意义,就这样吧,我这辈子玩够了。对了,如果你能问出赵大宝我们最后的落脚点在哪,就去我房间的床头柜里找一个铁皮盒,也许会有意外的惊喜,祝你好运。”
他说完嘴里叼着烟,双手向后撑住矮墙,用力一跳坐到了墙上。
英宁咬着嘴唇,后退了一步,没有阻拦他,这已经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察觉到英宁的动作,赵龙欣慰的笑了。
眼前男人的笑容与20年前记忆中那个男孩的笑容重合在一起,明明已经淡化的记忆,在这一刻被洗刷一新,英宁又回忆起了当年那纯粹、腼腆而又自信的微笑,那个改变自己命运的瞬间。
记忆里那个九岁的男孩子跟她说:“跟你说,我会飞。”
而眼前的赵龙爬上了墙,站直身体张开双臂,用孩子一样轻快又认真的语气说:“英宁,我真的会飞。”
赵龙向后退了半步,头向下折下了天台。八壹中文網
与此同时,天台的铁门破拆成功,邱健清和林森两个人第一个冲了上来,拉住了正准备冲到天台边缘的英宁。
伴着一声惊雷,酝酿了整整一下午的大雨终于落下,豆大的雨点儿瓢泼般散落。
在哗哗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里,英宁终于发出了那声不似人声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