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公安局还有最后一个小时的路程。
林森和郑东开着交警巡逻车,车上押着帕萨特司机,邱健清和胡天开另一辆车押着另外两个嫌疑人,两辆车一前一后在空旷的公路上奔驰。
因为刚才那件事耽搁了片刻,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条公路上的车就更少了,幸亏再往前穿过一个不短的火车隧道就是新建的高铁站,然后就可以重回繁华的市区。
林森不禁感到有些放松,只要把这三个人送回局里,他就可以回家洗个热水澡,冲刷去奔波一天的疲惫,躺在柔软的床上舒舒服服睡一觉。
可是就在林森即将驶出隧道的时候,一辆卡车突然冲出来横在了隧道出口。
林森猛踩刹车还是来不及自救,只见整辆警车横着出去撞在了卡车上,他的头也重重地撞在了方向盘上,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剧烈的撞击晃晕了他的神智,他迷茫地抬起头,尚未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就看见邱健清的车也猝不及防地横着撞过来,像夹心饼干一样跟卡车一起把他的车夹住了。
两次剧烈的撞击让林森看什么都带着红色重影,他伸手在额头上摸了一把——温暖的,这是血。林森顾不得考虑自己的伤势,努力扭头想知道郑东怎么样了,只见郑东正挣扎着想要打开车门,但是那面车门抵着卡车车身根本打不开。
后面的邱健清两个人稍好一点,但也都被撞的晕头转向的,胡天像喝醉了酒似的踉踉跄跄走过来,想要帮助被困在车里的林森。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辆遮挡了号牌的面包车从后方开进来,但是这辆车好像早知道里面发生了一起车祸似得,一进隧道就刹车了。三个带口罩的家伙利落地钻出面包车,其中两个人小跑过来拉开后一辆车门,四只拳头毫不费力地锤翻了本来掉了血的邱健清,然后拖走了车上的两个嫌疑人。
第三个人跑到交警巡逻车边转了一圈,捡起一块砖两下敲碎了后车窗,像拖死猪一样把司机从后排座位上拖了出去,窗沿上的碎玻璃划伤了司机的身体,疼得他哎呦哎呦叫。胡天此时还妄图拽住司机的腿,结果他根本使不出力气。
前后不到二十秒的时间,面包车就救走三个嫌疑人扬长而去了。
林森用最后的力气摸出交警巡逻车上的电台,对着对讲机咳了好半天才说出来话。
“和平路……高铁站……隧道发生车祸……咳咳……请速支援!各部门……咳咳……注意……紧急……拦截一辆……咳咳……白色金杯面包车……车上有三个人戴着手铐……体貌特征是……”八壹中文網
林森通报完事故和嫌疑人特征,便脱力地扔下对讲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林森睁开眼睛,看见了头顶的医院输液架。
他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都有知觉,于是试着坐起来,感觉除了疼痛和疲劳外没有更严重的反应。
“醒啦?”一个小护士蹦跶进来,“感觉怎么样啊?”
林森摇了摇头:“没事。”
“那行,你检查结果也挺好的,就有点轻微脑震荡,回家好好养养吧。”
“还有三个人和我一起来的呢?”
“他们啊,他们仨都是皮外伤,擦个药水就都回家了。”——可以,这仨够意思,就这么把他扔医院了。
“我可以出院吗?”
“他们把你身份证压在结算室了,你去护士台划一下费用,下楼拿证就能走。”——他现在怀疑那仨的药水钱都等着他支付。
林森站起来伸展了一会手脚,去护士台取回手机,然后去楼下找到了自己身份证。急救费用单足有四十厘米长,一共花了900块,其中果然包含了那仨位的外伤治疗费用。
他正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英宁却推开医院大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保温饭盒,乍见林森,她叫了一声:“你怎么下楼了?”
“我没事当然要回去工作。”
“邱队还让我给你送饭,真是——你真没事?”
林森点点头:“医生都放了我了,走,回局里。”
两人回到车上,林森坐在后排吃着英宁带来的盒饭——红烧排骨和煎鳕鱼,满满一盒米饭,半点青菜都没有,真是够实惠的病号餐。
“邱队让我告诉你,你们在查杨克这事还不能说出去,所以昨天晚上你们没有摸着线索找到高登的墓碑,你们只是一时嘴馋,结伴去乡下农家乐吃羊排了,理解了”
“嗯。那辆面包车查的怎么样了?人抓住了吗?”
“车的方向没有线索,不过dna检测结果出来后确定了司机的身份,是本地一家汽车修理部的老板张伞——对,就是你们走访过的天桥附近的那家腾飞汽车修理部。”
林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调查踩了某些人的尾巴,就说明方向对了”
“但是早上邱队带人去腾飞汽车修理部的时候,发现张伞自杀了。”
张伞自杀了,通过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他大头朝下把脑袋插进机油桶里淹死了自己。现场还有一封已经确定为他亲笔字的遗书,上书他鬼迷心窍准备抢劫邱健清,回来后因恐惧再次入狱,所以决定自杀一类的鬼话云云。
法医室里,邱健清苦着脸看着胡天,指了指尸检台上那具遍体纹身的尸体:“我接受不了这个解释,人怎么能主动在桶里淹死呢?人是有求生本能的,呼吸不畅就会无意识挣扎,一动不动活活把自己溺死了不现实啊!”
胡天摇着头叹气:“他死前在桌子上摆了一台摄像机,整个自杀过程都拍下来了,真没有第二个人在场。昨天和他一车的那两个人是他店里的小工,这两个蠢货是张伞的狗腿子,张伞说什么他们干什么,他们根本不知道张伞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郑东听见房门口有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林森?他们不是说你脑子搅成浆糊了吗,你偷偷溜回来的啊?”
“医生都准我回来了,你们就放过我吧。”林森走过来看着尸体:“这人就是张伞?”
郑东:“对,自杀秀可精彩了,你要不要欣赏?”
“录像的事我听英宁说了。”
郑东:“你信吗?人能大头朝下栽脸盆里淹死自己,说的我以后都不敢洗脸了。”
林森取过一副手套,仔细检查着尸体,随口答:“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人类内心有一种超越本能的力量,叫做信仰。”
邱健清皱了下眉:“你什么意思?”
“某些宗教仪式里就包括用火烤手臂,在舌头上穿针,鞭挞自己身体这一类自戕行为,按照常理人是无法承受这一类痛苦的,但那些非常虔诚的信徒却能在亢奋的精神状态下做出这些事,并且体验不到任何痛苦。”
邱健清感觉他这个想法有点意思:“我倒是在电视里看见过这一类的事,不过你怎么就能确定张伞也信了什么玩意儿?”
林森对胡天比了个快门的手势,要过来照相机,对着张伞小臂上的蛇形图案拍了一张照片。这条一指长的青色小蛇口中不是芯子,而是一条更小的蛇,小蛇口中又吐出小蛇,蛇身左侧纹着鱼,身右侧纹着13。
林森解释:“蛇是传说中诱惑夏娃吃下苹果的罪魁祸首,在正常情况下被视为邪恶的存在,但也有一些邪物崇拜团体把它当做生命力、自由、力量的象征。这类崇拜团体一般隐藏很深,极少出现在公众视线里,上次进入公众视线应该还是美国大选邮件门事件,某竞选人和某行为艺术家就被怀疑是邪教信徒,甚至有人扒出了疑似他们参与邪教祭祀的照片。”
郑东反驳:“等等,你这个联系有点牵强了,咱们这可是中国,没有那么浓厚的宗教氛围!这群流氓我太知道了,他也许就是在纹身店挑了一个自以为酷炫的图案,压根不知道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和你说的邪教,祭祀过程中有个环节,教徒要向信仰物奉献自己的血与肉,确切地说,是贴近胸口位置的、最具生命力和活力的血与肉。”林森指了指张伞的胸口,那里有几个指甲大的三角形陈旧伤,伤口被纹身装饰成了树木图案,但还是能看出皮肤缺失的凹凸感,他说:“这家伙可参与了不止一次的邪教祭祀。”
林森把相机递给胡天,叫他逐一拍下尸体上的纹身图案,他回头会把图片发给自己在美国的导师——美国官方有一套很庞大的纹身数据库,收集了各种宗教团体和帮派成员的纹身,他们可以试着用此纹身比对fbi数据库,看看能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个邪教支派流入了本市。
“这样一来,我对那六具尸体纵状珍珠链型骨缺失的现象也有了一个新的推论,这类邪物崇拜的祭祀不仅包括自戕,有时还包括集体谋杀供奉、吸毒致幻产生神迹等等,毒品是个很重要的环节。s市一定有了一个已经成规模的邪物崇拜团体,但我们居然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