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有两家便利商店。一家在左，一家在右。每到夜深时分，这两家灯火依然通明，俨然成了这小巷的照明灯。
小区分两个门，而这个门的出口的偏僻而又熙熙攘攘的小巷。
这个小区，也是h市有名的平价小区。
里面居住的除却房东以外，全部都是外地人。甚至于，有一两栋楼连房东也不是本地。
我就住在这个地方。
算起来，已经快有一个星期了。离黄瓶镇的最后时刻恐怕也还只有一两天的事情。
是的，只剩下一两天了。
可是，已经被踢出局的我，到了现在思考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就像少年在离开之前对我说的那句话。
既然离开了，就老老实实当一个普通人吧。
普通人？我原本就是普通人。
躺在床上的我，不禁这样苦笑着。我什么时候不平凡过？
如果真的有过的话，或许是高考那一年原本就不抱多大希望能够一飞冲天的我竟然破天荒地被录取，成了一名大学生吧。
然而，幸运不可能一直环绕着你。
越努力的人，他所能遇上的幸运越多。这句话，我不能确定。但是，一个从不努力的人，有时候就算天上砸下了馅饼说不定都接不住。这句话我深有感触。
所以，即便顺利成了大学生的我，即便成了父母眼中骄傲的我，在大学四年之中。用不学无术这四个字可以完美概括。
不喜欢专业，所以可以不认真听。
旷课逃课缺考，毫不犹豫地去做。人啊，一旦形成了惰性习惯，就算要改也会一时之间无从改变。
再看看自己的室友，其中一个大学四年健身从不间断。原本和自己一般身高的他，从大一的麻杆整个人气质一变，成了高富帅。
再看看另一个，虽然不喜欢自己的专业，可是依然认真学习，得到了保研资格之后能有底气的直接拒绝，选择考研。
而自己，在大四那一年，原本是踌躇满志准备考研再拼一个三年。
然而……
半途而废。已经被懒惰腐蚀地近乎消失了全部斗志的我，口号喊得响亮，却没有坚持到一个星期。
然后……就毕业了。
在同学都拿到工作offer时，浑浑噩噩就连面试的时候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问题的自己，几乎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被刷了下来。
可是，一个再自甘堕落的人，也是拥有自尊心的。像我这样的大学生，也许随处可见，一抓一大把。
可是，佝偻在城市中不愿意回家的原因却很简单。
不希望自己的父母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我狼狈……
狼狈到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告诉他，自己的过得很好，工作很顺心，工资虽然不高，可是还能凑合。
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
可实际上，我的钱包里除了几张早已余额不足的银行卡外，我一文钱也没有。就连这件屋子，也是几天之后就要到期……
那个时候，扫地出门就是最恰当的形容。
必须去找工作！至少，要活出人样。然而，颓丧的我到了最后依然只能躺在房间里无所事事。
我能做什么？
我可以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呢？
当一个人自暴自弃到无可救药的时候，就连手机里都找到能够存在的空间。
网络？
一篇又一篇的段子，一段又一段的抖音。突如其来的大笑之后，那种由灵魂深处透露出的疲乏让人无所适从。
于是，选择了睡觉。
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想。
一天睡了十二个小时，然后在深夜之时精神抖擞，无论怎么闭眼都无法入睡之后，整个人涣散的又何止是斗志！
连存在的理由都已经找不到。
“老板，来包白沙。”不知自己是什么模样的我来到了门口左手边的便利店。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老公是这座城市的短工，唯一的儿子在这里上着小学，所以居住的地方就在我楼下的小房间。
一家三口，住在一个房间里。然而，在这座城市，这还不是最低配，有些房间，只有那小小的30平米，却住了四五个人。
老板娘对着我笑嘻嘻地说着，“刚刚睡醒么？”
熟练地拿了几包零食放到她面前结账，对她的话，只用沉默应对。
而付完钱的我，转身离开之后突然想起忘记买水正要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里面的怒骂声。
“还不给我好好学，天天就知道玩手机。看到外面那个家伙没有，那么大的人了，还天天靠着家里人养。你准备和他一样不吸干我和你爹的血不甘心么。”
……
站在门口的我，那一刻，不知所措。
只是，脸上的表情，不是错愕，也不是羞愧。
而是一种……
麻木。
没错，麻木。
上次在右边的便利店，里面的老板也是这样教训自己的孩子的。
我啃着面包，吃着零食，味觉都几乎快要消失。就这样回到了屋子，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咀嚼着食物。
不是因为珍惜，而是因为厌倦。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再一次躺倒床上的我，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你知道么？黄瓶镇这个地方，就算你扔一个精神病进去，就算是已经只剩半口气浑身插满管子的家伙，它都能吸干，榨掉身为人这个生物里所有的价值。
可是你呀，为什么偏偏是你？
古往今来，一千多年……
还是头一个，竟然会被它给扔出来？
我闭上了眼睛，想起了少年那嘴角上若有似无的浅笑，眼里不是嘲讽更不是错愕，而是一脸的同情。
这个世上，最可怜的情况是，所有人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你。而你，偏偏抱着自尊不需要他们的施舍。
于是，到了最后……自己也不得不认可自己的可悲。
我……为什么会存在？
我的现状，就是一个莫名其妙的表哥给了我一份看似不错的莫名其妙的工作，成了一个半路出家的摆渡人之后，在中途……在自己努力了许久之后，突然被踢出局。
然后，由一个人来告诉你，你不行，你太废物了。算了吧，还是留在现实里好好当一个废物吧。
努力了，可以没有结果。
可是，努力了许久，却被全盘否定。那种感受，不是用绝望可以形容的。
那一刻，在少年走后，在无人的草地上，躺着漫天繁星夜空之下的我，程浩，自诩没心没肺，百毒不侵的家伙，哭得声嘶力竭。
我想要被需要。